老太太口中“故事”二字都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再不言语了。宝玉也感到他捧着的那只手也已无力垂落。
&ot;老太太!&ot;宝玉顿时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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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宝玉披麻戴孝,跪在老太太灵前,他上首是贾政和贾琏,下首是贾兰。迎春探春惜春姐妹们陪着邢王二夫人等在另一边院子里为老太太举哀。
此刻荣国府里一切都以素色帐幔包裹,各处高悬着白灯笼将荣禧堂前照耀得明晃晃的,香烛的烟火直冲天际,另有和尚道士若干,举着巾幌敲着木鱼念着经文,为这满院的哀声创造出一片嗡嗡作响的背景音。
只是近几年来荣府中削减用度,遣散奴役,不少能干的仆从都已随凤姐、探春等人去了庄子上。老太太此时再操办丧事,
竟也再不能有当年东府小蓉大奶奶时那般风光了。
可是荣府已经逐渐摆脱里银钱不济手的窘境,府中年轻一辈,凤姐、李纨、探春……无论是谁,管家理事都能独当一面。众人心里都明白,府里看着虽没有以前那般豪阔,但里子却已经被掰正了,再度休养生息几年,待贾琏仕途上升,贾兰读书中举,这个家终于可以避免那“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结局。
这其中最为感慨的自然是贾琏。那日他刚刚从自己的生祠里脱身回到荣禧堂,就听所了自家老太太只身挡住锦衣军抄家的&ot;壮举&ot;;然而他刚刚安抚了妻女,转脸又被贾政唤去,告诉他,老太太打算上遗表,让他继承荣禧堂。
就在几年之前,贾琏还只是个东跑西跑干脏活的闲散子弟,若有人告诉他将来有一天能继承荣禧堂,旁人定然说他是痴人说梦。
然而今日这一切竟都成了真。
贾琏一时有些恍惚,然而他再看看上首,理应由自己的父亲贾赦所在的位置,贾琏瞬间又清醒了——有那么一位不着调的父亲,他能否顺利继承荣禧堂,一时还两说。
正在这时,外头忽报,林如海与竺凤清、林黛玉一起赶到了。
贾政贾琏等人闻言,连忙赶去迎接林如海与竺凤清。黛玉自有女眷那边接着。宝玉跟在贾琏身后,看见竺凤清与林如海一般,皆穿着素净衣饰,来到贾母灵前致哀。林如海在前,竺凤清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与林家亲子一般无异。
宝玉这才想起,竺凤清如今与林家结亲,算是入赘林家,继承的是林家香火。林如海操劳半生,到老来,竟得了这么一个半子,着实是老怀安慰。只不知道这两位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又会在京里住多久。
果然,林如海与贾政寒暄几句,便提到他已上表致仕了。
贾政吃惊不已:林如海是今上最得力的贤臣之一,而且年龄也不甚长,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怎么说致仕就致仕了。
林如海也不多说,只是淡然道:“内兄难道不曾听闻‘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的老话?我只想着如今还来得及回头,那便回头吧。顺便也带凤清和玉儿回苏州完婚。&ot;
贾政听林如海话中有话,似在劝谏他自己,连连点头苦笑,道:“眼下愚兄只有为老太太扶柩回南,结庐守孝的念头。朝中之事,交给小一辈们去操心吧。
林如海闻言便不语点头。
正想着,忽然听女眷守灵的那边传出女子的惊叫之声。原本一直老老实实跟在林如海身后的竺凤清最是关心黛玉,早已一个箭步蹿了过去。
女眷那头,发出惊叫的却不是黛玉,而是鸳鸯。
不知何时,大老爷贾赦竟到了那头的院子,冷不丁在鸳鸯背后喊了一声:“老太太不在了,再没人护着你了,看你能躲到几时。&ot;
鸳鸯原本正淌眼抹泪地哭着老太太,冷不丁有人从背后冒了这么一嗓子出来,大骇之下,惊叫一声,唬得颜色不成颜色。
贾赦顿时得意了:&ot;瞧着,你终于晓得我的厉害!&ot;
鸳鸯却只是一时惊吓,马上转冷静,淡然道:“回大老爷的话,奴婢很快就要离府了,眼下想在老太太灵前好生哭一哭,尽一尽这么多年的情分。&ot;
贾赦被她这一句不软不硬的顶撞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你一个家生子儿,能去哪儿,你说说,能去哪儿?&ot;
他转眼又笑:&ot;你定是在诈老爷我!你看看,老太太生前总是说嘴,说为你安排得妥帖周到,现在人一闭眼一蹬腿儿去了,还不是留下你一个孤鬼儿在世上。老爷赏你的脸你既然不要,那就怪不得老爷不客气——你要是真跟老太太一道去了,我才服了你!&ot;
贾赦独个儿跑到女眷守灵的地方已是无礼至极,此刻出言威胁鸳鸯,越发令人发指。然而举座之人要么是晚辈,要么是亲戚,唯一按说能劝住贾赦的邢夫人只是个填房,在贾赦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正在这时,就听院门外传来一声轻喝:&ot;怎么,我南安王府的人你也敢动?&ot;
来人声量不大,但是语气却威严。贾赦这么横,竟也被这一声给慑住了。
邢夫人、王夫人俱是尴尬无比,却又不得不携阖府女眷上前行礼,迎接南安太妃、南安郡王一行人。
南安太妃没有理会这些夫人太太们,只管对鸳鸯招手:“孩子,到我身边来!”
鸳鸯低着头,来到南安太妃面前,恭敬拜倒,口称“义母”。
这回轮到荣国府里闺府震惊了——原来老太太一直说要给鸳鸯找条后路,是真的,而且是让鸳鸯认了南安太妃作为义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