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由抱琴扶着起身,缓缓上前端详。元春忽觉得来人有些面善,也客气地颔首还礼,柔声开腔询问:&ot;这位是?&ot;
抱琴此刻也认出来了:&ot;娘娘,这位不就是……不就是府里栊翠庵的那位……&ot;
来人当即颔首道:“正是妙玉。奉皇太后懿旨,召得道的女尼入宫走动,为各宫祈福禳灾。我虽称不上是什么得道高人,但因先师极擅长演先天神数,略有些薄名,因此也受命入宫,前来凤藻宫为娘娘祈福。&ot;
元春闻言凄然道:“我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又何敢劳动仙师到此?”
只见那女尼却淡然一笑,道:“娘娘此言差矣,上天有好生之德。且贫尼在入宫之前,就已知该为娘娘祈何等样福了。&ot;
元春微微摇头,心想:僧道之流,最多也就顺着宫中女人的心思,说些多子多福的吉利话罢了。
却见那女尼面上浮起神秘的微笑,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元春听来如五雷轰顶,瞬间呆在原地,摇摇欲倒。抱琴惊慌来扶时,元春却扶着抱琴的手,向来人盈盈拜倒:“还请先师指点迷津。”
来人却是妙玉,见到元春已知她来意,便悄声道:&ot;宝玉托我,来接娘娘出宫。&ot;
&ot;竟是宝玉的安排?接我……出宫?&ot;
元春大喜之后便是大骇——她心心念念只愿贾家莫要卷入天幕上所说的那些可怕争斗中去,但是却从未想到过有生之年她竟还能出宫?
妙玉微笑颔首,道:“是,娘娘,宝玉已得‘通灵’。他有言道,只有娘娘离开这座吞噬生命的后宫,荣府才有可能真正‘(退步抽身早’。&ot;
听到这里,元春已是热泪盈眶,口中低声喃喃道:“宝玉,宝玉兄弟……”她素来知道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天幕的出现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然而在这一切都接近毁灭的时候,忽然听闻宝玉真得了“通灵”,并且要接她出宫。元春既是激动又是感佩,心中竟生出一股久未出现的求生欲。
但是,究竟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深官中离开呢?
&ot;娘娘,请更衣换装吧!&ot;
妙玉一面说,一面将她身上水田衣式样的长背心解开。元春与抱琴一起去瞧时,就见妙玉身上穿的是一水儿素白绸袄与白绫裙,外面套着水田青缎长背心。这一身长背心看着挺厚实,实际竟是三件叠在一起。外面一件最是宽松,里面的两件较为紧瘦,适合妙玉与抱琴两人的身量。
&ot;请娘娘更衣,抱琴姑娘,请为娘娘改换发髻。&ot;妙玉说着,从袖口里又取出束妙常髻用的两副巾帻。
&ot;原来如此!&ot;元春心想,抱琴已经动起手帮她改装。
“可是,”元春还有一事没能想明白,&ot;六宫中进出如此严格,仙师进宫的时候不可能没有登记过入宫的人数。&ot;
妙玉微笑摇头:&ot;这娘娘不用担心。只管随我出去便是。届时一概不必答话,一切有我。&ot;
若是换了寻常时候,元春未必会信这妙玉。但今日,她已失却一切希望,自认为万无
生理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从宫外赶来的人,偏偏妙玉还是当初她省亲时曾经遇到过的。
一时元春索性抛去了杂念,选择全心全意地相信妙玉。抱琴迅速为元春和她自己找出了最素净的衣裙,并且将两人的头发都打开,重新梳成与妙玉一般的式样。
妙玉在一旁审视,时不时伸伸手为两人整理整理,免得露出任何破绽。她回想起与宝玉约定的——
宝玉先是用他那支“笔”写下妙玉奉太后懿旨入宫为各宫祈福禳灾之事。妙玉入宫时果然一路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在她入宫之后,宝玉会再度补上一句:“入宫之人共有三人。”出宫时,负责宫中戍卫的太监总管便会记起先前入宫的正是三人,凤藻宫跟前巡视的侍从也会记得分明是三位女尼联袂而来,从而坐视她们三人一道出宫。
只是——妙玉心想,不知宝玉那支&ot;通灵宝笔&ot;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是否能顺利支持到她们一行人顺利出宫。
转眼间,抱琴已经将元春和自己都拾掇妥当,回头对妙玉道:&ot;妙师父,可以了。&ot;
元春却想起什么,她与袖中摸出当日皇帝陛下所赠的那一枚玉牌,摩挲片刻,返身将其珍重放在凤藻宫正中那张紫檀大案上,这才回过头来,由抱琴扶着,要随妙玉一道出宫。
谁知她耽误了这片刻的当儿,凤藻宫门“吱呀”一声响。
宫门口出现了鬼火也似的一盏灯笼,那灯笼缓缓向前,来到距离元春几步远的地方。那灯笼的光映亮了元春三人的身影,也让元春三人看到了夏守忠那张精瘦干枯的脸,和他那副讥诮的眼神。
第170章第二十二次直播5
&ot;娘娘,&ot;夏守忠故作吃惊,道:“看样子您这就是要离宫了呀!怎么?您这都还怀着龙胎呢,都还想悄没声地溜出宫去不成?&ot;
元春已经有身孕的事,早先刻意瞒着皇帝和宫中其他人,知道详情的只有抱琴和贾府中人,而夏守忠在宫中年岁久了,见过的妃嫔多了,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早先被贾府的人拿捏着,不敢声张,又盼着元春的龙胎能给他带来些许好运。然而现在竟然什么都没有,夏守忠又怎么可能真正“守忠”呢?
元春被人撞破行踪,正在想该如何应对,忽见夏守忠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从背后提出一根两尺来长的柳木短棍,一头粗一头细,木质坚硬异常,正是宫中用来教训不听话宫女和小太监用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