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叹了口气,面有忧色,显然是心中藏着大事。
“岳父是在担忧什么吗?张洎的事情不必多说了,圣人不会怪罪的,圣人向来只看结果。某这次在西域立功,又不恋栈边镇,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我带兵返回长安,卸任河西节度使与西域经略大使,圣人就不会有任何惩罚。”
方重勇的语气非常沉稳,已经是在以一个平级的同僚身份,在跟王忠嗣对话,说的也都是官场上的事情。
他们走到如今的位置,别说是翁婿,就算是亲父子也得明算账。
因为方重勇和王忠嗣手下都有支持者,他们也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说话做事,都要考虑手下人的看法。
谁也不是在单打独斗。
“我所虑者,不是这个。伱既然可以如实相告,那便无事,不提也罢。”
王忠嗣摆了摆手说道,面上忧色更浓。
“那岳父是在担心什么呢?”
方重勇一脸疑惑问道,他都把路铺好了,王忠嗣来柘枝城这边主持大局就行,没有大食人掣肘,怎么玩都得心应手。他想不明白对方在忧虑些什么,但肯定不是西域的事情。
王忠嗣想了想,有些无奈的问道:
“某问你,大唐边界有疆,敌人亦是有限。边军当中,一个职位一个人,都是有数的。边将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派系门第分明。
可下面还有些人弓马娴熟,精通战阵,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
当年太宗在时,开疆拓土,机会大把都是,倒也不担忧这些破事。
如今天宝十节度已成定制,一个节度使麾下分多少支军队,也是定数。一军不过军使一人,副军使数人,十将十数人而已。
下面的人若是要往上爬,超越那些将门出身,有好路子可走的人,那要怎么办?”
“唯有军功而已。”
方重勇慢悠悠的说出六个字。
“你看,你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不仅你我,边军无论是谁,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
可是,现在哪里有那么多仗可以打呢?
连吐蕃都内乱自顾不暇了,如你这般奔袭千里横扫大食人的机会,当真是让人羡慕得眼睛发红。
边军中好多人都不怕死,他们只怕没有机会!
那些不如你有机会,却又当真有本事的好汉,他们要往上爬,路在何方?”
王忠嗣反问道,言语犀利如刀。
“真要上进,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养寇自重。
只要边将不断挑事就可以了。边疆一天不安宁,他们就一天不歇息。
那些羁縻州内的胡人如果安分守己,那就抢他们的婆娘和马匹,逼迫他们拔刀。
只要他们敢拔刀,那就是对大唐不利,边军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功勋上位。
如果那些胡人不拔刀,那就做得更过分一些。对方一忍再忍,总有忍不住的时候,不是么?”
方重勇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干这破事的人何止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