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是对人类而言。
就在杨潆即将因缺氧而陷入晕厥的时候,天空中赫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鸟鸣。随后便是急匆匆的步履,悬停不过须臾,就将坚冰拳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冷风呼啸涌了进来,一道有力的臂膀,蓦地将她从雪茧里拽出。
刺目的光线,灼痛了杨潆的眼。
未及抬手遮挡,呲啦一声衣帛的碎裂,黑色布料火速围住了眉弓。
杨潆还没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一件宽敞的斗篷,亦悄然盖在了她只着中衣的身上。
“将军?”安全环绕之境,杨潆这才想起,穿斗篷者好像只有马超一人,“是你救了我?”
马超不由分说,将杨潆从雪地里抱起:“救你的,是你自己。”
若非她脱卸的衣服,迸溅的血液,甜甜也不可能顺着味道溯源。
指望他?他又不是千里眼。
察觉到正被马超抱在怀里的杨潆,措不及防绷紧了每根神经。无端袭上胸口的压迫感,比身在雪里的时候还要令人窒息。
“将军,我可以自己走的。”杨潆局促开口。
“要翻半座山呢,你能看见路?”马超以为她是认真的,“遇到雪盲若强行辨光,说不准以后永远成为瞎子。”
话都讲到这个份儿上了,杨潆不得不打退堂鼓:“那就有劳,有劳将军了。”
万幸,马超健步如飞,尴尬没有持续太久。大军已转移阵营,此刻停留在远离雪山的一片松林,余人尽数等在那里。
到了目的地,马超将杨潆放下,命兵卒搭了个简易的帐篷,随后唤来两名妇女,入帐帮杨潆换衣。
杨潆更衣毕,再出来的时候,整个西凉行伍,已井然有序,卸甲迎立。
妇女将她扶在石间坐稳,为首的马超,便将蔽膝一掀,单腿跪在了地上。
马超这一跪,西凉行伍全体效忠,皆弯腰屈膝,从容就跪。
窸窣雪声传入耳内,眼罩黑帛的杨潆不明就里:“怎么了?”
“之前多有冒犯,万望女郎海涵。”马超一句废话不说,率先表达惭愧。
今日若不是杨潆,绝大部分军兵恐怕都会被白浪吞噬。这群为数已不多的行伍,是他最为依赖的心腹。
雪灾面前,久经沙场之人全都乱了分寸。唯独眼前这名女子,始终保持着清醒,支援别人的同时,也上演了一次完美的自救。
马超将目光投向杨潆,不得不重新对她进行一番审视。
明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羸弱的身体里,却有着极其旺盛的意志力。模样粗鄙,声音难听,可从冰冻中打捞的瞬间,看着她满睫毛的雪花,嘴里说出嘶哑的话,马超却觉得,这是世间最值得被拯救的女子。
以德报怨,怎能不令人尊敬?
杨潆危危站了起来:“将军客气了,山水迢迢,回家的路途,还得多多仰仗你的庇佑。”
“女郎放心,我一定带你,平安回到中原。”马超从不轻易承诺,此刻却难得开了尊口,“且无任何附属条件。”
突如其来的转折,倒把杨潆吓得不轻。思及如今眼瞎,生怕不再有利用价值会被舍弃,赶紧辩解道:“将军,我是真心要帮你的——”
庞德和马抗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么轴的女郎,直接把猜忌写在了脸上。
这可让一贯言必信,行必果,诺必诚的某人如何自处啊……
“不打紧。”
马超想到之前的斑斑劣迹,无所谓抽了抽嘴角。他争风逐露,从来不屑做什么端方君子,但为人最起码的知恩,还是有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