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敢问,不仅因为她的身份只是师妹,没资格问这种问题,还因为她怕问了,师姐真的给了肯定的答案。
她怕,她的心脏真的会受不了。
于是深呼吸,答道:“东殿里有些事,我想请你过去看看。”
江霜自然答好。
两人并肩而行,萧饮偷偷看了下她的表情,问:“师姐这些年还好吗?”
江霜道:“你指什么?”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下山这件事比较稀奇,宗门中还好吗,不会是受了什么委屈吧?”萧饮关切地问着,自她下山以来,虽然也一直想办法打听着师姐的近况,但自从师姐闭关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够联系上她。
其实,师姐正值壮年,完全不到退位让贤的时候,若是有极好的继承人便罢了,可据她所知,现在天元宗的宗主稳健有余,锐气不足,年轻时就堪堪处在同龄人的中流水平,这么多年也没寸进,这样的人做宗主,恐怕有令宗门落入下层的风险。
江霜道:“我没有什么委屈,你若是担心宗门的问题,我也可以告诉你,喻岚做得很好,宗门中不会有更适合的人选。”
萧饮也承认,又道:“你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呢?”
江霜沉默了一阵,道:“我有点累了。”
萧饮没想到师姐会这么说,她本来以为师姐退位,乃是有更长远的目标,比如成仙,比如悟道,比如探索天地宇宙,可她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回答。
这与她印象中的师姐不符。
在她的印象里,师姐永远
()斗志昂扬,积极向上,面对困难从不退缩,这种精神不仅感染着她,也感染着无数的后辈们,师姐像是一面旗帜,一个象征,她应该是屹立不倒的,应该是百炼成钢的,是无数修士的榜样才对。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累呢?”
这完全是她的真心话,并不是刻意挖苦,也不是苛责鞭策,她是真的想知道,师姐为什么会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师姐有这么大的转变。
但在江霜听来却不是这样。
她活了五百年,这五百年里大半的时间,她都在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为了宗门,为了师尊,为了后辈,奉献了这么多,竟然还要在想休息的时候被质问凭什么累?
她难道是个永远不会累的牛马?
她难道就连休息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有什么情绪波动,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怒火突然压不住了,停下来道:“萧饮,如果你想拼命,那就自己去拼,不要把你的愿望强加在别人身上,我已经任劳任怨了五百年,你可知道人生有多少个五百年?这些年我付出的精力和心血,已经太多太多了,可我得到了什么?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心疼,弟子们都跟我很疏远,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如果这就是拼命的结果,那我宁愿躺着!”
这番话,也是江霜的真心话。
在说出来之前,她甚至并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
她突然觉得非常难堪,刚才的那番话,简直就是在暗示自己是个独居深闺的怨妇,没人疼,没人爱,付出的没有得到回报,白白荒度了那么久的时光,除了换来一身没用的修为,什么都没得到。
袒露出自己的寂寞与不甘,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转身跑回了房间。
进去还不够,她取出封禁的符箓,贴满了门缝,她现在不想见到萧饮,不想面对对方那讶异的眼神,本来她这次下山,就是想远离宗门里的熟人,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招致了这样的后果。
她顺着门缝慢慢坐下来,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她没有哭,做了这么丢人的事,已经羞耻到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只是心脏的某个地方不停地抽痛着,她想,自己的人生竟然是这样失败。
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于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可越过高山,却发现无人等候,她必须承认,自己并不是个特别高尚的人,奉献没有给她带来人生的充实,她还是需要快乐,需要不悔,需要为自己而活。
可事到如今,她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江霜……”一个声音响起,她抬头看去,黎思思正揉着眼睛朝她走来。
江霜没有回答,她怕自己一说话,就暴露了喉咙阻塞的真相。
黎思思走过来,凑在她脸前看了看,那股奶香也随即飘了过来,道:“你在这坐着干什么,不冷吗?”
江霜还是没有回答,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人说话,包括黎思思。
但黎思思却丝毫没有看出她的拒绝,反倒往她旁边一坐,道:“那我就陪你一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