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碎玉,数九寒天,冬日寒气肆虐,万物凋零。
大漠深处的冬更是一派荒芜寂寥,银灰色的云压得满天皆是,纷纷扬扬的雪让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
一男子孤身而立于宫殿最高处,他身着厚实绵软的灰白貂毛大氅,玄色衣襟露出几寸,泛着银色光芒的针线绣成云纹攀附在领口。
威严深重,贵不可言。
“王上,请您注意身体,不可在外久留。”一旁伺候的青年则是穿着深蓝色与艳红相搭的冬装外袍,从领口还蔓延出一条灰棕色的狼毛,见男子停留时日过长,便恭敬地出声提醒。
男子轻轻咳了两下,收回了遥望东方的目光。
他的视线转而停在了青年身上,被那双湛蓝却幽深的眸子盯着,压迫感强烈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青年还记得自己年少时见到王上的模样,那时对方还不似现在这般不苟言笑,嘴角常常挂着梨涡,不怎么平易近人,却也不像现在这样深不可测。
“回去吧。”男子淡声说,喉咙又有些发痒。
他早年征战四方,在马背上同人抢夺天下,就算有亲卫相助,却也败了身子,哪怕这些年养尊处优,到底是不及从前了。
“是。”青年应诺。
宫人们立时鱼贯而入,为王上擦拭身上的雪花,湿润的水渍,奉上缠枝喜鹊暖炉,又将软榻轿辇给放下,动作轻盈无声,又无比迅速。
这般森严和利落的言行举止,想来也就只有当今一统西域的王上才能有如此强的威严令他们如此。
一回到寝宫,就有折子奉上,萨仁瞥了一眼,几乎都是说他正值壮年,催他娶妻生子的。要不就是吹捧他乃天降神明,为西域带来了幸福和康乐,整个冬天居然都没有因为严寒而死去的平民百姓。
他心生厌烦,随意将折子给扔至一旁,转而去问向一直在身边伺候自己的青年,声音好似夹杂着霜雪:“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青年神色一凛,方知最关键的事到了,他们王上对这个自己一手打下来的国度实际上没有多在意关心,要不是权势和军队带来的好处,他也不会那样照顾平民百姓,一切都是因为觊觎和谋夺东方的某个人罢了。
“一切如常。”青年犹豫了一刻,不知道该不该补充,然而他不过停顿了一息,就让面前的王上给发现了端倪。
对方好似一碰上那位的事,就变得不似他们那运筹帷幄,深不可测的王上了。
情之一字啊,真真叫人头皮发麻。
青年莫敢有所隐瞒,一字一句都将其报上:“回王上的话,那位贵人前段时日不甚感染了风寒。”
萨仁眼中一寒,湛蓝色的眸子宛如淬了冰:“废物。”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骂谁。
青年不敢有任何评价,只能加快自己说话的语速:“大夏王为贵人放下一身事务,衣不解带地照顾,大夏王子又为母后祈福,一人齐力之下,贵人的病在不久之后就痊
愈了。”()
萨仁听着解释入了神,他有些心不在焉,双眼虚虚凝着空中一点,手指点着怀中抱着的暖炉,忽然道:倘若我现在去攻打大夏,胜率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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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被他这话吓得心颤魂飞,惊恐万状,竟不顾尊卑,大声道:“王上,不可!”
他迎着对方那冷漠的目光,心中就是一慌,立马跪下来,头磕在地上。分明外头白雪皑皑,屋内气温也是低到呼气成雾,可他却被吓得冷汗一滴接一滴,滴滴汇聚至地毯上,洇湿了一团。
青年完全不敢挑战他们这位王的耐性和威严,他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地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就是上一位他这个位置的人仗着自己同王上有追随多年的恩情,便和一些贵族有所勾结,将他们的女儿送到王上的床榻之上。
之后那段时日,宫中就开始戒严,且开始了接一连三地搜查,鲜血浸染在泥土和石板上,冲洗好几遍都残留着血痕,现在这宫中好似都萦绕着一股血腥气。
那人也被一根绳子勒死,原本还想吊在城墙上风干示众三日,最后好歹王上是让人劝住了。
也因此,无人再敢挑衅他们王上的任何威严。
正待他两股战战的时候,就听见他们王上大发慈悲地说:“说说你劝阻本王的原因。”
青年如蒙大赦,开始为萨仁陈述其中针砭时弊:“王上,我国才刚结束战乱杀伐不久,百姓亟需修生养息,不可再大动干戈啊。加之如今又正值冬日,天气严寒,士兵们冻得武器都拿不稳,更莫说上阵杀敌了。”
说来说去都是金钱不够,没法让百姓安心地跟着他们拼命,现在若是做出打仗征战一事,就是在穷兵黩武,无异于自寻灭亡。
萨仁默然片刻,倒也不是真的就要在此时做出那等不理智之事了,他只是见不惯他们如此甜蜜幸福,一家和乐的样子。
他这边孤家寡人,冬日痛苦地站在雪中凝望他们,而他们却还能组成一家三口,每年都过得如此快乐自在,阖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