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都快过了,元湛英才回了一趟娘家。
下午一点多,家里愁云惨淡,没有丝毫过年的气氛,桌子上放着一盘发了霉的馒头,吃剩的鱼骨头明晃晃地摆着,没人收拾。
元湛英独自进了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了一眼床上的元父——他比之前更瘦了,但精神头不错,看见闺女之后扯着嗓子打了声招呼,声音含含糊糊,元湛英隐约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来客人啦?”护工是新换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看见元湛英愣了一下,招呼道,“快,随便坐,我去叫人。”
“不用叫,”元湛英坐在沙发上,笑着说,“我是这家的女儿,不算客人。”
护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确定地说:“我年前就来了,可没见过你。”
元湛英神情自若道:“家里出了点事,现在才腾出手。”
护工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元母听见动静,从厢屋出来,还没进屋就扯着嗓子问:“谁来了?”
元湛英站起身,掀开厚重的门帘,道:“妈,是我。”
元母看到元湛英,心里百味杂陈,想说几句话讥讽一下,但月底在即,家里还得从对方手里拿钱,万一这人翻脸不认人,吃亏的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努力装出一副热情的姿态,皮笑肉不笑地问:“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厨房里还有点饭,给你热热。”
虽然这么说,但她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不动了。
元湛英摆手:“我吃过了。”
她端了盆热水,给元父擦了擦脸和手,又从自己放在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身软和的德绒秋衣秋裤,在对方身上比划了一下,叹口气道:“有点大了。”
“不大,”元父握住闺女的手道,“正好。”
大了还好,反正是里面穿的衣服,元湛英也没打算拿去改了,顺手放在元父身边。
元母伸着脖子,扒拉着剩下的袋子,看到只有水果和烧鸡,努了努嘴,脸拉下来。她左顾右盼了几回,转头对护工说:“你去旁边屋儿睡会儿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护工眼神中带着新奇,又看了一眼元湛英,随后也不墨迹,站起来就出去了。
元母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掀开门帘,看护工没在外面偷听,这才放下心,凑到元湛英身边,小声问:“你婆婆没了?”
元湛英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元母说的是于金涛他妈,便点了点头:“大年初一咽的气。”
听到同龄人逝世的消息,元母难得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心绪,感慨道:“这一个个的,都黄土埋半截了,今天是她,明天说不定就是我和你爸了。”
元湛英没回话,帮元父把被子掖了掖,等着听对方的后话。
果然,元母继续道:“你也知道你哥离婚的事儿吧?”
元湛英歪头看她:“怎么了?”
“虽然离了,但是你哥重感情,心里还总惦记着复婚,没想到岳芳那个心狠的,把我们都骗了!”元母提起前儿媳,咬牙切齿地说,“她再婚了。”
元湛英闻言,惊讶地挑了挑眉,上辈子岳芳可是和元湛豪和和美美过了一辈子。沉吟半晌,她回道:“也正常,总不可能让人家一直等着我哥吧?”
“腊月二十二刚离,腊月二十三就跟别的男人拉结婚证了,你说她在咱们家的时候没有给你哥戴绿帽子,我不信。”元母冷哼一声。
元湛英看见门帘微微抖动,她放低了声音说:“离都离了,现在又没有证据证明她出轨了,再纠结这些事也没用。”
元母缓了一口气,仿佛被说服了,说道:“她这么一走,你哥和耀祖没人管,要是找不到照顾他俩的人,我和你爸死了也不得安生。”
元湛英大概知道了元母拐弯抹角下的意思,淡淡说:“元湛豪是个成年人了,要是这个岁数还不能自理,你和我爸还真得死不瞑目了。”
元母被气了个倒仰,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元湛英,另一只手捂住自己胸口:“你这是见不得你哥好!”
元湛英懒得和她纠缠了,从大炕中间门蹭了几下,想离开,没等挪出半米,手腕被紧紧抓住了。
她扭头看过去,见元父的手枯槁苍老,却格外有力,手指深深陷入元湛英的肉里,能看出边缘处因为缺血而惨白。
元父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元湛英,嘟囔着说:“湛英,你帮帮你哥。”
元湛英轻笑一声,与元父元母对视,直到两人的眼神都开始闪避,这才问:“我无权无势,你们指望我帮上什么忙?”
“林德明那边没有合适的亲戚或者同事吗?”元母立刻问她,这句话仿佛已经在心里惦记了千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