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明拍拍她的肩膀:“操作不太规范,塌方,埋了两个,于金涛想给家属一人赔十万,其中一家不干,报警了。”
不出具谅解书,这就是刑事案件,但凡解决不好,于金涛在里面得蹲个年。
“埋了是——死了?”元湛英声音有点颤抖。
“现在还在挖,但希望很渺茫。”林德明没把话说死,实际上,这事儿发生已经半个来月了,里面但凡是大罗神仙也活不了。
塌方这事儿,其实不算罕见,这个年代哪儿有什么操作太规范的厂子啊?民不举官不究罢了。尤其于金涛的煤厂,规模又不大,小煤窑雇佣着那么十几二十个工人,全是漏洞。
“那张燕……”元湛英问。
“跑了,”林德明道,“她是会计,煤厂所有的账本都在她那里,保险柜的密码她也知道,于金涛出事后,她把厂子里所有的钱一卷,据说是跟了哪个男人逃到港城了,现在她娘家人也哭天喊地找人呢。”
元湛英叹口气,低垂眼眸,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件事,”林德明看她一眼,缓缓说,“于金涛他妈没了。”
元湛英张了张嘴,直接哑了。
林德明道:“昨天晚上没的,今天开始发送,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老人没挺过大年三十,在家咽的气。林德明怕刚才一堆亲戚都在,元湛英失了态,被人说闲话,等把人都送走才说。
元湛英腿软得站不住,扶着林德明的胳膊,硬撑着问:“于金涛还在拘留所呢?”
林德明点点头。
元湛英深吸一口气:“我得去。”
她挺直了身子,开门往客厅走,李玉芬正找她,笑眯眯地说:“我把你们明天拜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妈,”元湛英脸色惨白,想扯出一抹笑,未果,“我怕是去不了了,于金涛他妈没了,我得马上带着慧慧过去。”
李玉芬愣了一下才琢磨过来话里的意思,立刻收起笑容:“是该去看看,那可是慧慧的亲奶奶——怎么这么突然?”
“本来老人家岁数就不好,”元湛英想起前婆婆,音容笑貌尽在眼前,她略有些哽咽,“可能也是寿数到了。”
——她不敢说,上辈子没这事儿,于金涛她妈到最后拿一千一瓶的白蛋白吊着,愣是比这辈子多活了六年。
李玉芬叹口气。
元湛英去找正在看电视的于慧慧,她正在看春晚重播,电视里郭达正在产房门口用方言喊“坚持住”,于慧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跟着嘎嘎乐。
元湛英凑过去,抱住闺女说:“慧慧,你奶奶没了。”
于慧慧下意识看向李玉芬。
林德明把电视关了,注意到于慧慧的视线,解释说:“不是这个奶奶,是亲爸爸家的奶奶。”
于慧慧对于母还有记忆,立刻恍然大悟,扭头问:“没了是去哪儿了?”
她没听懂元湛英的话。
元湛英又哽咽起来,解释道:“奶奶去世了,我们得过去看看。”
于慧慧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摆出一副沉重的表情,但她其实还不明白死亡这件事代表了什么,眼神中透露着茫然。
林德明抱起孩子,又扶起元湛英,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家三口先换了身衣服,把红袜子红内裤都脱掉,换成黑白两色,随后去扯了一匹帐子布,用来上礼。
这时候用帐子布上礼的很多,越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时收到的帐子布越多,有的能堆成小山,满满当当摆一屋子。
一般街坊邻居扯个两米,能做上一身衣服,就算是重礼了,两米的布怎么也要十来块钱,总比上五块钱礼要好看。
到了于家,吹喇叭的还没有到,于金涛他姐于霞正在门口和大操(葬礼上专门请来安排流程的人)说话,看到元湛英和于慧慧,她的鼻涕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往元湛英身上扑。
“弟妹,你来了!妈她……”话说到半截,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干嚎。
元湛英跟着鼻子一酸,赶忙把人扶起来,问:“爸呢?”
于霞把眼泪一抹,说:“在屋坐着呢,姑奶和大爷赶过来了,正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