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指着窗户笑?出了声,然后嘴角咧开,抽动着,笑?就变成了哭。豆大的泪珠滚下来,连成串,砸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碎成好几个泥裹着眼泪的圆珠。
“我看见他们了。我看见他们了。”
他哽咽着说出这两句话?,因为喉咙里裹挟着眼泪,所以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尾音更是直接变成了完全的哭腔。悲伤越发汹涌,让他的哭声压抑,让他开始喘不上气。
他太想念自己?的父母了。那种想念在这一瞬间?达到峰值,想的他肝肠寸断,想的他恨不得要出现幻觉。
何汜夜依旧沉默。他知道纪尘离开这里已经有了整整八年,他这一哭,是把?八年来对这个地方的所有眷恋全都哭了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纪尘的情绪不断外放。纪尘低着头,双手捂着脸,眼泪源源不断地漏过?他的指缝。
直到他哭声减弱,何汜夜才走过?去,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轻轻抚摸纪尘的背。
“没事的,没事了。”
纪尘一直哭,他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也许感觉不到什么,只是鼻尖太酸,眼眶太酸,所以一直哭个不停。
他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水都变成眼泪,那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一样。
直到何汜夜带他离开那栋房子,他才不再啜泣,但浑圆的眼依旧潮湿着。
何汜夜不忍,他看纪尘这个样子,心脏好像被人捏在手里。
他叹了口气,“我们去看看骆老吧。别哭了,骆老看见,会担心的。”
纪尘抬起头,惊讶的望着何汜夜。
何汜夜决定,提前告诉骆吉正,纪尘的身份。
何汜夜带着他回到车上,他捧着纪尘的脸,用大拇指擦干纪尘脸上还悬垂着的几颗泪珠。纪尘眼很红,他长得白,每次要哭的时?候,都会带上眼角眉梢一整块区域一起变得红红的。
他像只柔软的兔子,在何汜夜的安慰下点了点头。
纪尘知道轻重?,骆吉正如今重?病缠身,他必然不能再叫老人家心忧。
两个人坐在车上,纪尘也一直看着窗外。干净的车窗上倒映着他的脸,影子比在那扇破窗上的,清楚多了。
纪尘看着自己?的虚影,忽然喃喃,“其实我以前,不叫纪尘这个名?字。也不能说不叫,只是同音不同字。我以前的名?字,是早晨的晨,我爸说我是早上出生的,踏着晨光而来,纪念晨光,所以叫纪晨。后来我成年以后,觉得我的人生一片黑暗,跟晨光一点儿也不沾边,反而像是一粒尘埃,所以就自作主张改成了尘土的尘。”
纪尘自顾自地说着,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他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以前的事,很多何汜夜不曾了解过?的事情。最后,他看了眼车里放着的何汜夜与?何最的合照,又道,“我想起来我爸是个很不爱拍照的人。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们一家三口好像都没什么合影留念的机会。全家福什么的,可能有吧,但我也忘了在哪里。”
何汜夜静静听着,心下也了然。容貌毕竟是爹生娘给的东西,骆容那样的出身,不喜欢自己?的脸,不喜欢留下照片倒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从城中村出来,没一会儿就到了骆家。何汜夜车开的有点快,几十公里的路也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
骆吉正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荣成正在照顾他。看样子这些日子以来,骆吉正估计再没出过?这道门。
荣成看见他们两个,礼貌的问?了声好。
纪尘与?何汜夜已经知道了荣成这人身份不简单,至少?不是个单纯的护工。但这些日子他把?骆老照顾的不错,那他们也就没有必要把?人当场戳穿。
三个人互相点头致意。这里面纪尘年纪最小,但他并不怯懦。
纪尘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骆吉正,蹲下来,缓慢地摸了摸骆吉正干枯的手。骆吉正没有什么反应,只有手指微微地抽动着。他的手背上有许多输液后留下的针眼,老人家年纪太大,皮肤愈合能力?也大不如前,使得那些针眼看起来依旧很明显。
纪尘欲言又止,看了眼骆吉正身后的何汜夜与?荣成。他俨然是一副有要紧事的样子,需要与?骆吉正单独说明。何汜夜留在这儿,是因为纪尘需要他。但纪尘没开口,这位荣成,却也没离开。
纪尘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要不要在荣成面前道出实情。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何汜夜,何汜夜微微颔首,告诉他无妨。
纪尘再次垂下眼,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唤道。
“爷爷。”
纪尘这一声让老人家稍微有了点反应,骆吉正极小幅度的把?头转向了纪尘的方向。
纪尘张了张嘴,这一句话?于他而言,要说得出口并不容易。
他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终于开口。
“爷爷,我终于知道了爸爸的本名?。他,就是骆容。”
骆容的名?字一出来,骆吉正立刻有了反应。他反握住纪尘的手,干枯的时?候开始颤抖。他不敢置信,艰难回头看向何汜夜。
何汜夜也点头,他表情凝重?,附和?道,“是真?的。已经做过?dna了,纪尘他的确是您的孙子,老师。”
何汜夜身边的荣成闻言,忽然绕到骆吉正的身前,他面带微笑?,似乎也替骆吉正感到高兴。他也蹲下来,甚至握住了骆吉正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