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捡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因为?挨近油锅,地面上显得油乎乎的,不过白色的桌面上倒是干净,一丝灰尘也无。
他?坐下之后下意识的问老板,有菜单没有。
老板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五十?来岁的模样,看起来很?敦厚和蔼。他?笑眯眯地从灶台后面出来,解释道?,我们这儿只有生?煎。
老板是正经的沪地人,说话时,沪地口音明显。看来这儿真是一家?蛮正宗的生?煎店铺。
何汜夜看了眼那口锅里的生?煎,说道?,锅里剩的这些我们都要了。
老板笑着应下,还说有点凉了,要重新开火给他?们热热。
其实纪尘根本没什么胃口,生?煎这东西又有点油腻,他?也吃不下几个。锅里少说还有十?五六个,何汜夜点这么多,两个人肯定吃不完。
他?怕人浪费,没想到何汜夜却说道?,没事,吃不完打包回?去给何最吃。
一想起何最那个炸毛样子,纪尘又忍不住笑了笑。他?有时也想,如若何家?没有遭遇这种变故,那何汜夜会不会也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大。
但若这样,或许二人就不会相遇了。
何汜夜看着纪尘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他?问纪尘在想什么。
纪尘抬了抬眉毛,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何最跟你挺像的。”
何汜夜少有的有些得意,“那当然。外甥像舅。我和我姐姐长得就很?像,何最其实是像他?妈妈。”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那边老板已经端着生?煎上了桌。刚出锅的生?煎包各个圆润饱满,上面撒着芝麻和翠绿的葱花,正滋滋冒油,热气夹杂着焦香瞬间四溢,再没胃口的人恐怕也会被这味道?吸引的食指大动?。
纪尘看着眼前的生?煎包挪不开眼。何汜夜笑笑,夹起一个放在人眼前的小碟子里。
“尝尝?看看正不正宗。小心别烫着。”
纪尘低头咬了一口。这家?生?煎的确很?正宗。生?煎历史很?久,变迁至今已经衍生?出了许许多多不同的馅料口味,但这一家?却沿用?了最古老的馅料配方,以鲜猪肉和肉皮冻等其他?调味料做馅,使得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便能品尝到味道?鲜浓的汤汁,第二口则能吃到金黄脆香的包底以及咸香的肉馅。
只一口,就会让远在异乡的羁旅人想起故土的风味。
纪尘咬着半个生?煎,这对他?而言竟也是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好像儿时吃过。一时之间情?绪上涌,他?忍不住有些鼻酸。
纪尘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演戏失败,被观众嘲讽,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交织,拧成一股巨大的委屈。
他?低着头,不想让何汜夜看见他?的软弱情?绪,却实在忍不住,说道?,“我想我爸了。”
他?没告诉过何汜夜,自己的父亲以前是一名中餐厨师,会做各种菜系的菜品。那时他?一家?和和美美,妈妈在国企上班,每天下班之后正好去接幼儿园放学的小纪尘回?家?。而只要他?们一进家?门口,爸爸一定做好了各种口味的饭菜等他?们娘俩回?家?。
爸爸的厨艺很?好,每次纪尘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好像回?家?的路永远都带着这一股饭香一样,以至于让他?后来每每闻到邻居家?开火做饭的味道?,就会让他?无端产生?一种对于回?家?的渴望。
然而当他?真正打开家?门的时候,见到的只有空旷的,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日?日?都在这一种期待与失望中转圜,多来,这好像成了一种折磨,但并没让他?麻木,反而更加想念过去安宁的日?子。
何汜夜看着纪尘陷入自己的回?忆里,他?知道?,纪尘需要一个宣泄的机会。他?想了想,问道?问道?,“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尘抬起了头。
他?对爸爸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他?爸爸离世的太早。他?只记得几个片段,有一次他?在幼儿园表现?不好被老师责骂,于是闹着不肯上幼儿园,是爸爸带着他?回?到幼儿园,让他?给老师和同学们道?歉。
但爸爸并没有责骂他?,反而对着年幼的纪尘循循善诱,告诉他?,人要学会接受自己的错误,接受自己的失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只有面对,才能让你跨过人生?所有的坎。
那时年仅五岁的纪尘并不理?解爸爸这句话有什么用?意,今天突然想起来,却好像茅塞顿开。
这世界上因果循环不止不休,很?多事情?冥冥注定。当年纪尘因为?一件小事被父亲教育,却没想到那些教诲事至如今,依然能为?他?的人生?指明方向。
父母的爱就像一棵大树,绿荫为?你遮风挡雨,树干任你停留歇息。就算百年之后,也依旧如一盏明灯,燃尽身体的最后一团火,给你热与光亮。
想起相继离世的父母,纪尘终于按捺不住,他?没回?答何汜夜的话,却又低下了头。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里滚落下来,砸在桌面上,很?快聚成了一滩。
泪水滚烫,烫坏了眼前人的许多回?忆。
整个店面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纪尘若隐若现?的压抑着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