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的抬头,头顶的冰已经完全解冻了,露出一片瑰丽的花纹,又是三兔共耳图,三只兔子中间的莲花花瓣微微绽放,颜色鲜艳,直直罩在头顶。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身体被沉咎夺去,他最后一眼看到了莲花彻底绽放。
他很清楚,这些意外出现的三兔共耳绝对与自己有关。不管是作为沉言还是梁故渊,他做事都是十分谨慎的,从来不会做这些无用功。如果是他自己留下了这些花纹,那就说明这一定是有用的。
三兔共耳意味着前世,今生,来世,他的前世已经成魔,他的来世命格被夺,那么,今生去哪里了?
梁故渊恍惚间听见了什么破裂的声音,像是石子打在玻璃上,玻璃缓慢而沉重地裂开,那声音让他一阵耳鸣,但是他听见了,作为今生的沉言,他给梁故渊留下的记忆。
——
沉言与陆柄各站一边对峙着,他们中间隔着一座尸山,血蜿蜿蜒蜒汇成一条细流,流的到处都是。
“沉言!他们若有罪,直接在功德本上记下名字,让他们下辈子为牲畜为鬼怪都行,你为什么偏偏要杀了他们,还要虐杀,你这是犯了杀戒!天道难容!”
沉言垂下还在滴血的手,“杀了就是杀了。”
“沉言!”
“仙不该有怨恨,不该有痴情,不该有所倚重和偏心,这些我都犯了,杀几个人而已,罪加一等有又何妨。”
陆柄嗤笑一声,“倒是显得你情深义重起来了。可是霁野已经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你现在杀了这些人又有什么用?”
他想说对霁野降下雷劫的是无咎不是他,但他最终还是闭嘴了,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关系。
霁野背负九万亡魂的封印,他被封印逐渐侵蚀,迟早有一天会崩溃,届时亡魂没有约束重新回到人间,又是一场劫难。身怀封印的霁野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天道想要除去他也是意料之中。
可惜领了天道命令,向霁野降下雷劫的是无咎,他们一体双魂,陆柄恨他也是情有可原。
怪只怪,当初他没能阻止霁野上荒山。
不过这次被无咎暗算,也让他知道了些事情,比如,他这次之所以能被无咎压制,甚至一昏迷就是半年,大概与附着在魂上的魔有关。
当初他以神魂补天道,而后陷入虚弱,魔便是那时趁虚而入,让他完全没有察觉。这次魔选择推波助澜,在无咎动手时帮了一把,才让他得逞,害的沉言昏迷半年。
“你犯下杀戒,早晚会受到天道的惩罚,就因为这些人,甚至要被剥去仙格成为凡人,值吗?”
对那时候的陆柄来说,天命不可违,大概是不值的,但是对他来说,用这些人来换一个可能,还是挺值的。
这些人,是无咎豢养在人间的养鬼人,他也是前段时间调查时才发现。无咎手下的鬼,无一不是对他十分忠心,那些鬼皆是出自这些养鬼人之手。这些养鬼人夺了天道的气运,然后被无咎用去温养厉鬼,以求解脱。当然,现在这些气运被他夺了下来,用来做些阵法再合适不过。
与陆柄分道扬镳之后,他做了这个三兔共耳的局。他现在无法除去隐藏在他身体里的魔,但是他的来世可以。
作为一个犯下滔天杀戒的仙,被剥夺仙格是必然的。无咎被他镇压在血祭中,毕竟也算是他的一部分,已经让他元气大伤。他剩下的力量只能用来保住自己的来世,至于逐渐消散的记忆,他也无能为力,只希望下一世的自己能够聪明些。
死前,他用最后一点力量凝出三根佛丝,扔向人间。
——
梁故渊猛然清醒过来,他勉强恢复了记忆,抬头看向头顶的三兔共耳,这玩意他一共设置了四处,这里是最后一个位置。
“闲闲,抬头!”
陆闲闲艰难的抬头看去,图案的边缘隐隐发亮,像是一道光绘出了三只兔子和莲花的轮廓。陆闲闲恍然明白过来,拽出了旁边佛丝拧成的匕首,用力一掼,光纹表面的外壳如蛛网般崩裂开,灰尘和石块兜头撒了他们一身,光纹越发耀眼,甚至让他有种眼球被灼烧的感觉。
光线勾勒出的图案好像从墙面上剥落,缓慢垂直降下,像绳索一样罩在沉咎身上,带着佛光的灼热让他发出一声惨叫,但很快就被突然响起的低沉的吟颂声盖住。
那些诵经声虽不整齐,但竟然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好像是数百道人声,又好像只有一人在诵经,陆闲闲呆呆看着,直到佛光刺破了青光,沉咎不再挣扎,煞白的脸上被印上了几道灼烧的血痕。
“沉言!我要杀了你!”他崩溃地吼叫着,却无法逃脱佛音的禁锢。胸前那块青灰色的石头也摇摇欲坠。
陆闲闲被身后的人猛然拍了一下肩膀,他回头,居然是梁故渊。
陆闲闲看看他,又扭头看看沉咎,“你怎么在这?你出来了?”
“对,现在,一切都能结束了。”
梁故渊拖着虚弱的身体,离魂太久让他浑身无力,他缓步走向沉咎。
“你倒是……装得真好,竟然连我都骗过去了。”他低声咒骂,用滴血的眼睛看他。
沉咎虽然骂的脏,但他的躯壳肉眼可见地在逐渐消散。黑气藏在金色的光芒里,一起消融了,没多一会,沉咎彻底没了身形,青色的石头叮铛一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