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芬哇的大哭起来,身体瘫软,卓辰不扶,就让她从床沿滑落在地面上,扯着嗓子哭嚎,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卓辰卸了劲后退几步,肾上腺素快速褪去让他头晕眼花,脑子里的东西被瞬间搅匀,他握紧拳头只能勉强支撑住,转头看向病房中的一名医生和洛非,“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她说会儿话。”
第一个冲出去的是杨文博,他一方面觉得恐怖,一方面又被方秋芬的反应伤害到了,他头也没回。
洛非理解的转身,带着一脸懵逼还在念叨着“拥抱和普通接触,一起就餐都是安全的,只要不进行□□交换就可以……”的医生出了门,医生看起来已经被这样魔幻的母子关系和无知的人类震麻了。
洛非在门外把门关好,从竖着的玻璃看过去,里面的一对母子静默了一会儿,卓辰开口说了句什么,打头的三个字是&ot;为什么&ot;。
确实应该问问这个女人,这个母亲,为什么这样对他?
“他俩真的是亲生的?”医生小声说:“也不奇怪,我还见过儿子把爹的手指给砍了呢。”
洛非转过身挡住那块能窥探病房内部的玻璃,他对医生说:“谢谢希望您不要和任何人谈起这件事。”
医生理解的点点头,但是又说:“我真的很建议他们去看看心理咨询师,这种关系不是很健康。”
是个人都看的出来,洛非点点头,“我会试试劝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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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离开之后,方秋芬的哭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吸了吸鼻子,拉了拉身上的运动外套,听见卓辰问:“想好了吗?要不要带杨文博回家找一个医生看看?”
方秋芬瞪他一眼,“你死心吧,如果我要带他回去,你也得跟着走,我不会让你跑的。”
卓辰难以理解,他可以理解任何人的情绪,他们在想些什么,有什么原由,他只要花点时间总能明白,但是方秋芬是个例外,他对她完全没有头绪,无法理解她做事的逻辑。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赶出家门,我不是小时候了,不会再无条件听你的话。”
“兔崽子!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我傻是不是,就你聪明,你全世界最聪明,你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好自由自在了是吧!想的美!走走走,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你那狗屁工作也别干了,不嫌丢人!”
方秋芬站起来去抓卓辰的手,卓辰躲过去了,“你可要想清楚了,治病需要花很多钱的,我回家可就没那么能赚钱了,下次你问我要钱的时候我一分都拿不出来,可能你也得去打工赚钱,不仅如此,你回家还要照顾杨凯,杨文博,还有十几亩田,我不会再帮你的,因为我要日夜打工才能付得起他的医药费。”
方秋芬就算再激动,听到钱字都要抖上几下,心里一冷,她脑子一转,忽然想到这难道不是正合心意吗?她得意的说:“那我就不走了,我和文博就住在绥阳,我们多看几家医院,等病好了再说,你也别想躲懒,没有管好他是你的责任,如果你不负责,我就找电视台曝光!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卓辰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点点头,事情也只能先这样了,“我知道,等会儿我让人送你去住处。”他转身,在剧烈到几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他迫切的希望自己再也不要看到她的脸,但心里又明白这个愿望不会实现,一种路走到尽头的感觉压迫着他的喉咙,他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转身,看着方秋芬得意的脸,多年来的疑问终于破口而出,“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因为我没了爸爸?”
黄昏已经落下,要入夜了,外面还留着一点日光,浅浅的黛蓝色,瘦高的年轻男人站在光照没有抵达的地方,已经先一步被夜色浸泡,可是他的眼睛像是森林中的两汪湖泊,清澈的闪闪发亮,让人一时间很难去想到一些具体的形容,方秋芬却没有半点不忍心。
“我对你还不好吗?我带着你改嫁,受了那么多苦,我只是想让你照顾一下家庭帮我分担一下,你就抱怨连天,谁叫你在穷人家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生来就是这个命。”
卓辰泄气的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他略过洛非关切的目光,却也只好拜托他把方秋芬带到住处,接着他终于逃离,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他回到了玫瑰园公寓里,在沙发上呆坐到快要天亮,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洗澡准备睡觉,就算不睡也有别的事要做,他可以看看待选的剧本,可以看看电影,可以拨一拨吉他。
有那么多事可做,他却一动都不想动,以往觉得有趣有价值的事都变得不值一提。
在深夜他心乱如麻的给赵星川发了条微信。
“想过夏天,等不及了。”
他看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觉得夏天好像也没什么好期待,这不是他想要的,转眼他又开始打字,绞尽脑汁的想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为什么他的胸腔满满的却还是喘不上气,为什么赵星川的沙发不是蓝色的,为什么今天是个阴雨天,为什么绥阳不下雪?
他思绪混乱,打了一大串问题又删掉,一些极其强烈的渴望在他身侧徘徊,他觉得每个毛孔都是张开的,衣料轻微的摩擦都让他感到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