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多去劝慰她。
这些天她听到的安慰已经很多了,来自族学的几?位教习,来自同相识的其他人。
他是见过太多生死的人,所以他晓得她并不想听。
死生无常,谁都知道的。
她只是还没能将这件事和温素月联系起来罢了。
温家门前,往来吊唁不绝。
裴韵亦从白蛮赶了过来,带着白蛮的烈酒和金刀。
谢寒蝉没有和族学的人同往,她单独去了灵堂。温夫人已经哭成泪人,见着她,悲从中来,忍着泪交给她一盒东西。
“阿皎走的时候说,欠你添妆,要给你买扶木的梳子,回来要给你补上的……可她没回来……”
这是温素月的遗物中的一样,温夫人收拾时发现的,精美的盒子上面绘图样,看样子是扶木的东西。她在家里打开,里面是一套十二把的梳子,每把形状都不一样,拼起来正是一幅熟悉的美人春睡图,上面落款单一个“皎”字。
团扇堕枕边,皎皎素月晖——这是温素月的小名。
谢寒蝉拿着梳子,终于无可遏制地恸哭起来。
周王府内,老周王妃和卫国公夫人讨论着婚嫁之事。
自定了婚期,卫国公夫人便从姑苏动身往洛都。庚帖是已经换过,婚期却还没定下来,她也十分着急小儿子的婚事,不亲自来看一眼总是不放心的。
然而到了洛都,才发现儿子仍旧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老周王妃便将她叫了去,认认真真说了求亲的前后。
卫国公夫人差点把牙齿咬碎了。
“一个庶女,在周王府里算计我儿,没有人相帮,还能到了这一步?”
老周王妃冷哼:“她是想送个丫鬟过来,没想到被自己哥哥的庶女截了胡。”
“可是这淮阴侯家的姑娘……”
老周王妃淡淡地看着卫国公夫人,后者有?些心虚:“我是怕委屈
了孩子。”
“你要明白,如我们家这样,一家有两个爵位的,当朝也绝无仅有?。陛下不会允许你们再结一门有力的姻亲,清流人家更不要去想。淮阴侯爵位只这一代,再?后面就全看儿郎的造化。门楣低一点,对我们家的孩子,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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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能容我们家承双爵,一来,是考虑到我这个识相的皇伯母,二来,东南海匪还要宁家去平。当年高宗为什么派周王去东南?那是因为他是我的嗣子,跟宁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船舶司是那么容易开得起来的?没有宁家的海船,谁能防得住这海上的盗匪?”
内陆的百姓们以为他们打的是倭寇,是异族,可是宁家知道,天家也知道,东南海患大多都是占岛为王的国人。有?前朝逃出海的大将,有?日子过不下去跑到海上讨生活的恶匪,在东南海面,“倭寇”头领约有百余人,其中最心狠手辣的,其实都是本国之人,徽州、宁州、璋州、全州各有?称霸一方的头目,当地人不叫倭寇,而?称海匪,他们大多买通了地方官员,官匪勾结,劫掠烧杀,走私贸易,盈获巨利。而?在东北方向,倒确有罗刹人、倭国人,这些人不打劫过往船只,多登陆岸上杀人攻城,但惧于大秦势力,多是对百达和扶木骚扰,甚少上鲁州地面。
大秦是陇西起家,在百十年间,洛都直接面对的是北荒和西疆游牧民族的铁骑,与之相比,沿海一线的威胁并不那么迫切。大秦不禁海运,但禁民间私运,高宗派周王到东南建船舶司,专管海贸。可是海贸乃是暴利,商人逐利本就是逐利而生,禁了私运,等?于挖他们发家的根基,于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冒充倭寇和官军对抗,乃至冒充倭寇劫掠沿海,到最后成了一方霸主。
宁家以水军起家,跟海匪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大秦立国以来,大大小小多少场水战,杀得东南各海匪头人不敢上岸,可是这些人不上岸更糟糕。他们盘踞海上四处出击,大秦往尼禄国、印南国的商船被截杀得片帆不敢下海。宁家如此卖力,却触动了东南与海匪勾结的巨商利益,他们买通了官员对宁家诽谤诬陷,说宁家暴虐,擅杀百姓,高宗趁势要
将?宁家兵权收回,要不是松江府突然被真的倭寇打了,宁家眼看着就要被降罪。
这时候,是周王向宁和时的父亲提出来,改剿为招,采取招安的方法,让出部分海上运权,这反而?使东南海患好转。
从来忠臣良将不得好死,只有奸佞小人能得久安。
可现在不同了。
如今,北荒和西疆暂无大患,剩下就只有东南。永茂帝令卫国公军队入西疆,难道单单只是为了打一场高山水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