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浮在那虚空之中,本是头重脚轻,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学会了轻飘飘地游动。
周围的景物渐渐地清晰起来,她发现自己站在若耶溪旁,有个妙龄女子斜斜地侧坐在若耶溪的石头上,目光忧郁地看向远方。
“孟摇光?”她一眼便认出了她来。
孟摇光却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只是哀伤而绝望地看着远方的天际,长长地哀叹了一声,眼角的泪水静静地滑落下来。
她很安静,安静地叫人心疼,那种悲伤,原本也不需要太多的歇斯底里去宣泄,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便能叫人感同身受。
孟扶摇其实一直都觉得,如白星奕这般温柔细腻的人,孟摇光是配不上的,因为她太多愁善感,几乎一点儿也不对身边的人设防,杜氏、白星辰,甚至是后来的白星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骗的她的好感。
她待人总是那样温和,就算是丫鬟们欺负了她,她也只是笑一笑便过去了。
这样的女子,弱的叫人可怜,也弱的叫人可恨。哪里有半点儿配得上那白星奕啊。
也并没有等孟扶摇上前搭讪,那妙龄女子的身影忽而随风消散了。
孟扶摇一惊,大喊道:“孟摇光,孟摇光……”四周却并没有什么回应。
倒是月门之中,那杜氏的身影袅袅翩翩地走了来。
她的身后跟了一个老嬷嬷,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那东西,可处理掉了?”
“早已经处理了,若是家主问起来,便说是少夫人体弱,生产是气血不足,这才导致了胎儿无法出来,一尸两命。”
“嗯!”杜氏轻轻地应了一下。
虽说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那嬷嬷脸上依旧是担忧,又补充道:“这边的事情已经了了,夫人不如早些回去吧,虽说我们有理由把责任给推卸了,但家主若真是动怒起来,恐怕还是会迁怒于夫人您的。”
“呵,他就是想动怒,也不得不顾及老家主的遗愿,不会真对我怎么样?更何况,我在白府多年经营,也不是全然没有根基,他不敢轻易动我。”杜氏一脸冷静,“白家有祖训,一生只娶一妻,这孟摇光无子而亡,以奕儿对她的偏爱,断然不会轻易续娶,白家的祖业终究是要落在辰儿的肩上的。”
“夫人一心筹谋,必定会为辰少爷争得一个光辉前程的。”
杜氏满怀笑意,便也欣然接受了这样的恭维之语。
孟扶摇在那里飘了许久,把这主仆两人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只可惜她没有办法跑去白星奕的面前揭发,只能恨得咬牙切齿。
孟摇光的尸身一直没有处理,那杜氏用极好的寒玉将尸身封住,等着白星奕回来。
也不过是等了两三日,那一日晚间,一道身影几乎是瞬息而至,如魅影一般极快的掠进屋中。
那身影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孟扶摇双眼看得真切,极快地跟在那身影之后,后脚也进了屋子里。
屋中便是存放了孟摇光的尸首,还有他没有机会面世的孩子。
这是时隔几个月之后,孟扶摇第一次见白星奕。
往常他总是穿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今日是难得一见的凌乱,那狼狈的模样,孟扶摇此前从未见过,他身上披着黑色披风,上面都有一些灼烧的痕迹,与刀剑之伤。
修炼之人,身上有伤也是常有的事情,但像白星奕这样重的伤势,却也是罕见的。
料想,他必定也是历经万千辛苦才赶回来的,但终究是没能见到他心爱的女子,那花一样的少女,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命,苍白如纸片地躺在那里。
那一刻,他很安静,轻轻地站在那里,像是一碰就倒了的瓷瓶,一动也不动地立在那里。
分明只是就那样地站着,却能感觉到一种哀伤的氛围,大约是空气太过于安静,叫人眼角莫名地酸涩。
天边的月色正浓,恰似那日他们在邺城街道的尽头,顶着漫天星光紧紧相拥,他说夜色真美,似夫人明艳的眸光,叫人魂牵一生。
可惜,这世间在也无那一晚的美丽月色了。
她走之后,夫君可还敢抬头望月吗?
孟扶摇忽然觉得眼角酸涩,用手揉了揉。
耳边回荡着白星奕略显絮叨的话语,“摇儿,你可怪我当日带你离家?我记得,初见你时,你还是个俏皮活泼的姑娘,你最爱笑,我当日便是见了你的笑,才觉这世间的温暖明媚,都藏在你这双眼睛里了。可是,你跟我来到邺城之后,便再也没有对我笑得那般开心了。我知你无聊寂寞孤单,我本想早些了了手上的事务,等到你平安诞下孩子,便与你一同归隐,再不问世事的,可这一切,都来得太迟了,太迟了是不是?”
白星奕用手狠狠地抓住自己的手臂,那上面本就有伤,在惩罚性的握紧之后,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孟扶摇的心揪了起来,她最不忍心看别人受伤流血,真恨不得自己去替了他。
无奈却都是徒劳。
白星奕的眼角又一抹晶莹,在月光乍现的时候让人看得分明,他忽地站起来,匆匆地离开。
孟扶摇早便好奇白星奕到底在做些什么,这会儿慌忙地跟了过去。
只见那白星奕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杜氏暂居的院子,可见他回来之时已经调查了情形,显然是知道内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