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鳷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
这是后世初唐诗人骆宾王盛赞长安繁华的《帝京篇》诗句,用来描绘如今的长安城也并不违和。当然,此处所指的长安城乃是前魏同治旧年开始兴造的新长安城,而非前魏因陋就简所袭用的汉魏长安旧城。
经过前后数年的营建,如今这座坐落在龙首原上的长安新城已经是大成规模。尤其本来就优先安排营造的大内宫苑与皇城百司,更是在一年多以前主体便已完成竣工,之后便一直在进行细节方面的完善。
至于城中所规划的闾里百坊民居,一开始的时候虽然修建的进度并不算太快,可是随着城池营建初见规模,加上屡屡有蜀中、山南等各地士民奏请朝廷希望能够迁入这座新京定居,并且愿意捐用自家财货与丁力以辅助城池的营建,城坊的建设速度顿时便加快起来。
自五胡乱华以来,中央权威便一直都在不断的衰弱、崩溃并更迭,地方上豪强大族聚众自保、势力也在持续的壮大着。即便是有新的政权建立起来,也要针对这些地方势力进行一定程度的妥协让步,彼此才能和平共存。
历朝历代,统治者为了加强统治力度,都会想方设法将大量的人员物资集中在自己能够触手可及的京畿周边,常常会有普迁诸方豪强富户以充京邑之实的做法。
如今这各地百姓都踊跃请求迁入京畿,朝廷对此自然不会拒绝,乐见分散各地的人物资源向畿内汇聚。这些士民们由此更加靠近权力的中心、也有机会获取到更多的政治资源,而朝廷则加强了对于内部人事资源的掌控,并其让京邑的繁华得到快速的提升,这自然是上下两利的好事!
到如今,这座新的长安城大内禁苑、皇城百司与外城百坊的格局已经形成,一座崭新的、雄大的城池从无到有的出现在龙首原上,直将原本的长安城对比的越显狭小逼仄,毫无气象可言。
随着长安新城正式启用,世道也在进行着新旧更迭的巨大变革。而在这长安新城正式启用之后不久,这座城池便见证记录下来了一件盛大的事情,那便是唐王接受魏帝元廓禅让,正式于新长安城大内太极宫登基称帝,建立起全新的大唐帝国!
唐王履极,可谓众望所归,本就是关中民心所向,而今又挟灭齐之大威而归国,履极称制可谓水到渠成、顺天应人。
由于内外呼声太过激烈,李泰在年前归祭魏氏先祖之后,便在原本的长安城皇宫中先行接受了魏主禅让,但因当时长安新城大内尚有一些礼器文物尚需赶制,包括用来几天的圜丘也要在新城南郊重新筑造,加上从齐国两都所缴获的重要礼器文物、诸如传国玉玺等物皆需编排入礼,于是李泰便暂以“摄国”执政,实际行使皇帝的权力。
一直等到诸事准备妥当,在新年元日这一天,李泰才正式的在长安新城太极宫正殿乾元殿中登基称帝,接受群臣朝拜,并颁布一系列的新朝礼章制度。
新朝自以大唐为国号,至于年号,李泰在汇总群臣各自建议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以“开皇”作为自己的年号。
这倒并不只是纯粹的出于他心中那一份难言的恶趣味,更在于他本就觉得“开皇”乃是历代帝王年号之中颇为堂皇大气的一个。
帝王年号始于汉武帝建元,自此以后便成为了帝王和政权彰显格局与抱负、寄托理想与愿景的一个标志,在一些历史上的特殊时期,年号更足以成为政权的代称,对于一个政权自是意义重大。
李泰并不喜欢那种单纯的宏大字眼所拼凑出来的年号,他更喜欢那种既彰显宏大气象,同时又能充分体现出当政者主动性的年号,“开皇”就非常符合他这一审美趣味。
隋唐之际乃是汉祚兴复、再次伟大的一个时期,不乏帝皇年号也都彰显出这一气象,甚至包括隋炀帝的“大业”年号,都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雄壮气息。唐太宗的年号贞观则取自《易经》天地之道,贞观者也,取义天地正道以示人,贞观之治也并没有辱没这年号所寄托的寓意,乃是古代社会中少有的名实相符的世代。
贞观也是李泰所属意的一个年号,不过在权衡一番之后,他还是觉得开创新世的开皇要更加适合当下的自己。若使来年真的一统寰宇、再造盛世,改元贞观以正道示人也未尝不可。想到自己一人便有机会能够身兼隋唐二世开创与弘扬之壮功,李泰心中也是充满了期待。
登基大典庄重且冗长,因为是在大内太极宫中所举行,唯参礼之文武百僚与众禁卫府兵能目睹其事。而接下来圣驾出宫、前往南郊圜丘祭天,则就是全城士民皆能沿街观礼的盛事。
长安新城布局一如李泰所知晓的另一个时空中长安城的格局,稍有不同则是作为城池中轴的朱雀大街直接位于龙首原的龙脊上,而皇城所在的太极宫便也直接坐落在龙首山上,即后世的大明宫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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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龙首原本身便有高低起伏,这样的改变也造成了用工量的大增,需要对原始地貌进行一个较大的改造。而李泰索性又一不做二不休的将长安城周边漕渠沟壑等工程与城池的营建一起进行,使此城居规划变得更加协调一体,工程量则进一步的增加,尽管后续又有众多的民间资力主动加入到城池的营建中来,但整体的工期完成也是需要更长的时间。
对此李泰倒也不以为意,虽然说从后世视角而言,长安作为大唐帝国的国都已经有着许多的不适宜,但是从当下人的视角而言,长安作为政权中心在人情法理上都有着极大的不可替代性。
李泰能够结束乱世、完成统一大业的最大倚仗便是其麾下的关中府兵,只此一点便决定了他必须要立足关中、深耕关中,虽然过程中也需要做到兼容并纳,但在完全的巩固统治之前,轻易的改变根本立足所在,无疑是在拿自身的生死存亡来开玩笑。
更何况,就算是完成了统一大业,一座雄大的长安城对于东西间的平衡与呼应、对于关陇人事资源的调节和未来针对西域、塞北等地区的经略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时代的选择固然会有一定的不合理性,但总归也是汇总方方面面的元素进行碰撞磨合,最终所形成的一个事物走向,一些片面的视角固然逻辑成立、有其道理,也只是可以接纳探讨,难以用于全面的否定。
起码在当下而言,这一座新的长安城对于新生的大唐政权、对于李泰和一众关中士民所带来的荣耀感与凝聚力是其他地方所不能比拟的!
随着太极宫中典礼完成,当圣驾在文武群臣并禁军将士们拱从着缓缓行出皇城朱雀门的时候,早已经等候在长街两侧翘首以待的畿内百姓们顿时便爆发出一连串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吾主万岁!至尊威武!”
“万岁”一词在当下固然不是帝王专属,但用于称颂帝王也绝不是什么冒犯忌讳的事情,而且在类似的场合中向来出现的频率都非常的高。
李泰今天还是第一次以这新的身份面见畿内士民,心情自然也是激动有加。只可惜今日他身着庄重严肃的衮冕礼服,只能端坐乘舆之中,视线也难左顾右盼,更加难能向长街两侧的群众招手示意,但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不断的涌入到耳中,也让他深感畿内士民之热情。
在群众的欢呼声中,乘舆仪仗沿朱雀大街一路南行,直达南郊圜丘。抵达圜丘之后,李泰便先入大次御帐之中稍作休息,而后在吉时到来的时刻才在群臣引护之下缓缓登上圜丘,祭祀昊天上帝。
祭祀南郊并不是登基大典的必备礼节,甚至有的帝王终其一生都未亲祀南郊。但毫无疑问,祭祀南郊乃是国之吉礼大典当中最为重要的一项,代表着君权神授、帝王沟通上天的重要意义。
所以就连李泰对于此事也是分外的重视,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各项礼程,待其站立在高大的圜丘天坛顶部俯瞰长安南郊的时候,四周百官将士并观礼士民俱环拜圜丘周围,心中也不免大生一股君临天下的豪情。
这激动的心情一直等到礼毕之后、退下圜丘之时才略有平复,而此时李泰也才感受到衮冕礼服之下因激动而涌出来一身的汗水,在冬风吹拂之下竟然都未觉凉意。
郊祭之后仪驾归宫,李泰便暂除衮冕,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赭黄袍服,骑乘着一匹青骢骏马在群臣拱从下返回长安城中。而当其现身于畿内士民视野中时,长安城内外更是欢声雷动、经久不息,整座城池一时间都洋溢着一股欢快喜庆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