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宫墙内所分布的各个角楼,只能覆盖其周围一片区域,对宫女太监们进行查岗监视尚可,阻敌之效却是非常有限。
所以随着魏军向晋阳宫发起进攻,晋阳宫的宫防顿时就变得岌岌可危。除了进攻晋阳宫的战斗之外,李泰并没有再向其他的城池发起攻势,但却在汾水东岸集结起了五万精兵,意思也很明白,哪座城池敢增援晋阳宫,那就趁其虚弱攻打那座城池!
与魏军将士在不同方位发起的进攻相比,河阳炮这一进攻方式要更加的惊人。之前晋阳这里或许有人只闻其名而未见其形,但今天只要有胆量敢出门,那么就能见到那些声若霹雳的炮石如雷霆一般轰砸进晋阳宫中。
李泰来年也不打算常驻晋阳,对于晋阳宫那些华丽宏伟的宫苑建筑自然也不怎么怜惜。而他也正打算将这些宫室材料拆除分赠晋阳百姓,所以河阳炮的目标也都瞄准那些宏伟建筑。
接连几声轰鸣,彩瓦横梁尽被摧毁,又有炮石直接砸落进殿堂中,击打在了皇太后的棺椁上,尽管已经经过殿堂屋顶的缓冲削弱,但当这炮石砸落下来的时候,登时便在棺椁表面砸出一个凹陷出来,棺盖一角都被翘起。
“狗贼该杀!我必与贼誓不两立……”
当皇帝高演得知皇太后灵堂遭到魏军河阳炮的轰击,心中已是恼怒至极,在下令将皇太后棺椁转移到隐蔽之处之后,他更是怒不可遏的披甲持刀便要亲自外出杀敌,并着令分守各处的禁军将士集中起来向宫外进行攻杀。
齐军之前都被压制在了晋阳宫当中,这一次凶猛的反击也是打了魏军一个猝不及防,宫门外一支阵队被冲散,并且两架河阳炮都被齐军给抢夺过去。
不过齐军还没来得及针对河阳炮进行拆除破坏,别处魏军有蜂拥而来,直接将这些敢于出宫冲杀的齐军将士给吞没其中,一场战斗杀敌上千,齐军才得以狼狈撤回。但旋即魏军衔尾追杀,一直追赶到了晋阳宫大臣待诏的前殿,局势才初步稳定下来。
随着魏军攻入晋阳宫中,宫城内很快便也升起了告急的烽火,周遭诸城军民见状后反应也都各不相同。率先增援的乃是一开始就被李泰排除在首要目标之外的并州城,众多的徒卒沿着城池之间的巷道涌入到晋阳宫中,除了全副武装的甲兵之外,还有众多临时被征调起来的平民壮丁,足足有数千之众。
其他几城反应则就比较滞后,尤其是李泰比较关注的晋阳罗城和南城,几乎不见有什么人马调度的迹象。于是李泰便又命人加强了对晋阳宫的攻势、继续进行施压。
至于并州城,眼下基本可以确定守卫力量非常空虚,攻打起来的话应该比较轻松。可是现在并州城满城百姓却没有什么重要的人事,即便是攻打下来,也不过是让百姓逃窜四野,增加情势的混乱且徒增伤亡。
晋阳罗城并不是没有人马增援晋阳宫,只是人数太少,从外面观察不到罢了。
斛律光便率着数百精卒离开晋阳罗城,由巷道入宫,见到齐主高演之后,他便以头抢地、涕泪横流,口中悲声说道:“臣前败绩,有负陛下所托,诚是罪该万死。今仍苟且偷生,绝非贪生怕死,臣一死何惜?但却不能将我君王置于万险之地!当下贼势雄壮,臣难能胜之,惟乞陛下允臣护送突围,肆州之北灵丘尚有数万师旅,恰逢突厥乌尊可汗新丧,陛下若往会师,游狩漠南,事犹可图!”
斛律光向来都是斗志最为顽强之人,可是如今的局势就连他都丧失了与魏军继续对抗交战的信心,只是建议皇帝放弃晋阳、奔逃漠南,趁着眼下大漠南北权力真空再发展势力。
然而高演闻言后却只是摇头,口中涩声说道:“此国非得自父传,文宣造国,朕非其嗣,所以奋起夺取,是希望能兴善治,使我家国永昌!朕夺此国,岂是为了无奈舍去?情势至此,时也命也!朕无兴国之能,却不能失去死国之烈,今死国可矣!”
他拒绝了斛律光的逃亡建议,转又望着其人说道:“王是虎胆名将,可惜明珠暗投,朕非英烈之主。王今仍肯来见,朕心甚慰,知王必不肯伏拜魏国,游窜于外又无名分收抚亡众。今日传位博陵王,请王拱从新君,伺时突围,齐业不亡于朕,使朕体面稍存!”
“陛下……”
斛律光闻听此言后又是不免泪如滂沱,哭拜于地,在高演连番催促之下,这才接过那一份传位诏书,并又向高演哭拜作别。
待到斛律光离去之后,高演又望向欲言又止的王曦等人,脸上浮现几分惨笑道:“卿等疑惑我为何传位博陵王而非将嗣主托付?斛律明月虽是忠良,亦是虎狼,桀骜难驯,此去必然多艰,少主强臣必难和谐,明月论兵则可,此类诸事非其所能,一时或得苟全,久后或将弑主、或将自伤,我不忍吾儿赴此凶险。”
说话间,他又将另一份诏书置于王曦手中,口中说道:“晋阳宫破后,请学士执此降表投于唐王。李伯山既欲囊括天下、一统寰宇,想必不会狭隘到不容幼子。吾儿降之,想能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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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曦闻听此言后,便也只能两手颤抖着捧住降表,拜受所命。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魏军又在不断向着晋阳宫发起进攻,而其余诸城虽然也都有所增援,但却没有什么倾巢而出的情况发生。尤其是晋阳南城方面,往往都只是数百徒卒闹哄哄的冲入增援,但却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对于勤王救驾这件事情,晋阳勋贵们已经是各凭心意、丰俭由人了。
终于,在魏军发起攻城的第五天时,黎明时分魏军将士们还在营中进用餐食,突然晋阳宫方向冒起了滚滚浓烟。看到这一幕后,诸营将士纷纷集结起来,向着晋阳宫方向而去。
大殿中,齐主高演拿起案上的传国玉玺,重重的按压在他亲笔拟写的罪己诏上,然后便将传国玉玺收入印匣而后用锦囊包裹起来,行至刚刚被唤醒、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儿子高百年面前,将装着玉玺的锦囊挂在儿子项上,然后便将儿子推出了殿堂:“去罢去罢,不要让王学士久候。”
“阿耶!我要阿耶……”
高百年虽然不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但看到父亲面容凄楚,心中也大声不祥之感,哭喊着不愿离开,但还是被禁军将领赵道德抱起来往宫外送去。
在摆手告别儿子之后,高演便来到了火焰已经非常旺盛的后殿,环顾在场那些仍在侍立的禁军将士们一眼,口中叹息道:“君臣一场,朕无盛德以恩庇诸君,诸君皆有忠诚以献于朕。缘尽于此罢,滔天罪恶,朕一身受之,尔等各自出投,转告唐王,罪人业已受刑,勿虐吾民!”
说完这话后,高演便奋身一跃,直入那火势汹涌的殿堂中,身躯很快便被火焰所吞没。周遭那些残存的禁军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后,也都纷纷大哭起来,在这殿堂外拜别他们的君王。
晋阳宫前殿,哭泣不止的高百年来到这里才暂时收住了哭声,望着早已等候在此的王曦问道:“王学士,我们要去何处?阿耶为何不肯同行?”
“太子殿下,臣等奉从殿下出迎唐王,乞求活命。陛下、陛下自有归处……”
王曦弯腰抱起这个孩童,将他放在了牛车上摆正姿势跪坐下来,然后抓散了高百年的头发、使其散落下来覆住那稚嫩脸庞,并将一件麻衣披在孩童瘦小的身躯上,而后自己一众人也都披发跣足,跟随在牛车后方,缓缓向着晋阳宫外行去。
“唐王天威难阻,某等罪人奉从吾国皇太子殿下出迎唐王,奉献降表!唐王仁义无双,司天握符,祈求唐王纳降赐活!”
当来到魏军战阵不远处的时候,王曦等人便都纷纷深拜下来,他两手捧住降表,膝行数丈,入前奉表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