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他陪伴公主长大,不如说是公主陪伴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前路无论是独木桥还是康庄道,他都会守护在她身边。
公主是皓月骄阳,皓月不可悲泣,骄阳不可寒凉。
……
养心殿,袅袅青烟从金兽炉中缓缓溢出。
皇后走入殿中,发现一名陌生女子在床沿为皇帝施针,不紧眉头皱起,询问一旁的王青。
王青欠身道:“这是国公爷从民间寻来的女神医,名唤桑榆,年岁虽小,却在坊间小有名气,国公爷让她过来试一试。”
皇后艳唇一勾,一个眼风扫过去,“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随便找个民间小姑娘能将陛下治好?哥哥这是老糊涂了么!”
皇帝昏迷至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只能靠参片续命。
皇后望着龙床上的人吁了口气,即便夫妻一场,也怪不得她与哥哥狠心。
自从工部出事,皇帝打击外戚的决心众目昭彰,倘若再无所作为,恐怕明日出事的就会是张家,所以魏国公只能先发制人。
桑榆施完针,回身向皇后福了福。
皇后问道:“陛下的身子如何了,何时能够醒来?”
桑榆摇了摇头,道:“陛下伤在后脑,民女只能用银针慢慢疏通经络,活血散瘀,至于何时能够醒来,民女也说不准。”
皇帝昏迷的消息不能散布出去,所有太医都在养心殿随后候命。
接下来的几日,桑榆每日都会施针一次,赵熠下朝也会到养心殿侍奉左右。
皇帝迟迟不醒,引得人心动荡,已有朝臣开始窃窃私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皇后终于坐不住了,命李太医将提前准备的药熬制好,缓缓坐到皇帝床沿。
十余年的夫妻情分早已在风雨中磨平,或许从一开始,皇帝对她也仅仅是敬重,而非爱慕。
皇后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轻轻一笑,似是自嘲。
皇帝文韬武略,才识过人,年轻时也是丰神俊朗的好相貌,是京中贵女心中的良人,皇后从一出生就知道,她会嫁给这样的天之骄子,当然她也很快如愿以偿。
嫁入东宫的那一晚,殿内红烛摇曳,香浓春暖,她将会和姑母一样,会是这世上最尊贵,也是最幸福的女子。
掀起盖头的那一刻,她羞赧抬眼,一张无暇面容艳若桃李,可迎来的却是男子冷静克制的目光,合卺酒、芙蓉帐,一切看起来旖旎且撩人的盛景,都像是走章程似的完成任务。
他待她好么?也好,只因她是皇后,按照规矩,该给的尊重和地位他都会给她,唯有真正灼热温存的目光从未有一日落在她的眉眼。
他是狠辣的帝王,也是多情的帝王,只是这样的多情并不对她。
宫中的新人一波接着一波,鲜艳明亮的娇花,倚在帝王怀中含羞露怯,神情一如她大婚那晚,可皇帝眉目含笑,声声唤“爱妃”,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欢情。
她机关算尽,去与这些女人争风吃醋,只为他多来坤宁宫瞧她一眼,后来想想,多少帝王恩稍纵即逝,往往举案齐眉才能长久。
更何况,她是张家的女儿,皇后之位谁能撼动?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皇帝的狠辣果决终于对准了张家,她也终于明白,没有哪一任帝王能够容忍外戚专权,一旦突破某个界限,他会亲手将之一点点铲除,毫不留情。
皇后舀一勺药汤,在嘴边吹了吹,往皇帝口中送去。
昏迷之人吞不下去又如何?小勺内黑漆漆的药汁,是致命的毒药,只要在口中含上片刻,人就会暴毙而亡。
她的心里早就没有爱了,只有如此,才能延续张家满门容光和代代煊赫。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无转圜的余地。
外面全是哥哥的人,他会料理一切。
“陛下,喝药吧。”皇后红唇弯起,继而幽幽一叹。
小勺堪堪触碰到那苍白薄唇的一刻,床榻上的男人猛然睁眼。
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却不失狠厉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