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自然各有各的盘算,不愿影响嫡子仕途的,家中亦有庶子可以考虑,也有的为邦交着想,提及与邻国结秦晋之好。
可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一百二十担聘礼浩浩荡荡,难免引人注目,况且此前梁寒与宫女结对食一事并未刻意隐瞒,此事终究传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次辅陈庭梧倏忽冷笑一声,大殿之中即刻安静下来。
其间有人笑问:“陈大人有话说?”
陈庭梧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语带讥嘲:“你们各自心怀鬼胎,殊不知公主去岁便已婚配,陛下亲自圣旨赐婚,只是这所嫁之人……呵,各位也都听过他的鼎鼎威名。”
一语勾起了堂前所有人的好奇心,就连首辅陆鼎也侧目瞧过来,没人注意明堂之上赵熠的脸色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见陈庭梧说话只说一半,众人更是急得直跺脚,这一跺脚,太和殿的石砖都湿了大片。
众人原本就是冒着大雪进宫,皂靴在雪水里泡了一路,鞋袜早已湿透,如今能够坚持站在保和殿已是勉力支撑,恨不得立刻回去换衣换靴。
不过拟个封号的事儿,闹到现在你一言我一语,本已经引得不少人厌烦,如今再瞧他故作高深,话到嘴边还留半句,众臣心中顿时生了怨气。
“公主竟已婚配?”
“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到底是谁?还是陛下亲自下旨?”
话落,众人的目光从陈庭梧身上移开,又纷纷投向堂前正襟端坐之人。
赵熠却只是冷视前方,缄口不言。
陈庭梧也不再吊胃口,扬声道:“去岁冬月,陛下赐东厂提督梁大人一名对食,那宫女在永宁宫贤妃娘娘手下当差,正是咱们流落在外的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当即便似炸开了锅。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再与身边同僚相视确认,才能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陆鼎眉头皱得极紧,开始还不可置信,而后想到梁寒送来那一幅字,登时怒目圆睁:“公主便是梁寒的对食?”
那幅字,难不成就是公主的笔迹?
陆鼎从前便知晓梁寒有个对食,可从未想过,那菜户娘子竟是公主!
陈庭梧一向偏执倨傲,直言快语,对梁寒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见众人讶异,哼笑一声,冷言道:“是啊,堂堂大晋公主,嫁给一个阉人做对食,简直伤风败俗,辱没先祖!这等不顾名节的丑闻若是传出去,我大晋颜面何存?”
“公主与宦官结为夫妇,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堂堂公主,怎可许配阉人!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怕不是受那梁寒挟势弄权,蛊惑威逼,如今公主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
文官集团素来瞧不上宦官,尤其是东厂锦衣卫势力与日俱增之后,对于文官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多少酒后失言被定义为妖言惑众和大逆不道,一度引得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对于宦官找对食一事,言官更是嗤之以鼻,且不说宦官身份低贱,阿谀谄媚,单凭不能人道这一样,便能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堂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时之间聒噪得如同菜市口。
王青觑一眼赵熠,随后挽着拂尘正色,扯嗓高声道:“肃静——”
赵熠面色微微泛青,肃然沉声说道:“依众卿之意,拟封号为温凝公主,国丧期间不宜庆贺,册封大典延后举办,不得妄议。”
随即起身,冷冷落下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留众人在朝堂面面相觑。
少顷,闲言碎语更如洪水般涌出大殿。
大晋隆景九年严冬,京畿之地大雪连降二十余日未歇。
江汉断航,牛马冻毙,饥民冻死者数以千计。
天降寒灾,民不聊生,人人家中俱是炭火将尽,存粮空空,啼饥号寒。
地面积雪半人之高,孩童没入雪中立无影踪,抬头却见天地间白雪茫茫,竟无半分停雪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