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既然博闻强识、远超常人,又何必询问在下呢?”
对于突然出现的人,正在整理他的货箱的卖药郎——大抵是个走南闯北、见惯了风雨的行家,不光并未被五条悟吓到,反而侧过脸微笑着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哦?”
闻言,五条悟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眸。
不论用六眼怎么观察,眼前的卖药郎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一定要纠错的话,也只能说他画着过于冶艳的妆容,使人常常因为他的唇妆误会他内在真实的漠然无波。
然而,这可是现代化的大都市东京啊,卖点就是对于人们的个性山包海容。
是穿着睡衣出门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啃老族也好,是戴着项圈与狗尾巴但其实一切都是“主人的任务”的伪娘女仆也罢,只要不是全身赤|裸妨碍公共市容,或者高声呼唤绝对政治错误的“纳○万岁”,谁管你在街头蹦迪表演啤酒浇头是因为失恋还是神经病发作啊。
对所有的怪异都能当做没发生,装作看不见,这就是东京。
——才不是连把头发染成茶色都要被说三道四半天的乡下呢!
相比之下,似乎卖药郎的言行衣着也没有哪里破格,但是直觉却高呼着“这个人……身上有可疑的味道!”,使得五条悟迅速抛弃了前来的本心,只是打量他——鸡蛋里没刺可挑的话就把刺放进去再挑嘛!
五条悟最擅长之一的就是这个了!
卖药郎似乎受了点伤,血液沿着他手臂流淌,他对伤口置之不理,但是却小心地不让手中拿着的一尊雕像沾染上他的血。
那是一尊颇有些遗风古道风尚的青铜雕像,依照五条悟金环玉绕养出来的毒辣眼光判断,少说也有千八百年的年岁。
雕的是一个什么像呢?
是一尊大约有成年男性小臂那么长的青铜女(?)神像。
上半身是裸|露丰满的女性,下半身则是粗大的蛇神。
女神面部一半为慈悯容,另一半为忿怒容;也不知道有没有眼睛,因为眼睛的部位被像是面纱的非人皮肤隔膜遮盖住了;长着四只手臂,分别托着象征复苏永生的双鱼、握着象征着除去贪,嗔,痴三毒的三股戟、持着分别由女性与男性生殖器变形而来的莲花与刚杵,蛇尾的部分则缠绕攀缘在一柄、应当是后来才画蛇添足加上的三棱金刚橛上。
“……感觉……”
五条悟盯着女神似嗔似怒的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久前去欧洲处理柯赛特系列的咒具也是,一堆被污染的遗物中,吊诡的唯有一幅画维持着死物的状态。
偏偏画中人栩栩如生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仿佛上面的人下一秒就要抬眸冲画外人微笑,聊些朋友间的琐碎小乐子。
莫说是不精此道的外行了,就算是具备“六眼”的五条悟,看过去的第一眼都产生了“这寄宿了诅咒吧”的错觉。
——马尔切罗所著的友人们的肖像画:罗真与玛利亚·利未。
活在十八世纪,亦亡于十八世纪的旧影。
画中人分别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绅士与一位褐发褐眼的女士,他们戴着类似∞与8组合图形的衔尾蛇挂坠,五条悟当时手痒地折腾了一下,从隔层中取出了一枚与画中人戴着的类似的金属古怪衔尾蛇。五条悟不认得画中女性,但是看着她的时候,却感到了与观察面前这尊青铜像时如出一辙的亲切感。
所以明明没有过问对方的真名来历,他便擅自地称着人身蛇尾的像为了“女神”。
不过,为何偏偏是缠绕着一柄金刚橛上呢?
精通民俗学的咒术师记得这玩意儿主要象征着怒相神金刚橛神,又有“道钉”或“大钉”之意,源于拴捆牲畜或祭祀动物的木桩。在某系教派的圣坛寺社修造之前,要用一根木桩定位确(钉)定(住)“蛇尾土地神”的精确位置,以祈求根基稳固。
蛇尾的话……应当不是和这柄莫名其妙的金刚橛是原装配置的吧。
卖药郎说:“哎呀,哎呀,真是——了不得的直觉。了不得的才能。”
“……”
五条悟抬起眼睨了卖药郎一眼——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对他这么评判的,而且五条悟讨厌被素不相识的人这么似乎凌驾于他之上地指点他。
可是,还未待他开口说些戳人气管的垃圾话,卖药郎又说:“有些时候,最好不要被外物懵逼双眼……跟着心走,会比较好呢。”
“你——”
被人探究内心的感觉很是令五条悟不爽,最让他不快的是,对方似乎有意有所指;他理应明白的,但是偏偏又距离想要握在手中的真实,隔了一层连六眼都无法穿透的雾。
“我会按照您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