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给东方皇帝的高价礼物,所以船员即便是想打死这个弄脏地板的奴隶也得忍下火气,着手收拾对方弄出的烂摊子。
“下不为例。”虽然怕高档货在船运的过程里磕着碰着,但船员还是找准时机地碾压了下安德烈亚斯的脚趾,让他疼得眼睛立刻完全清明。
作为一名高知分子,他不会像无知者般醒来就问自己在那儿,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相反,他会观察周围的环境,结合对话判断自己的当下处境。
船舱,枷锁。
他是遭到奴隶贩子的拐卖没跑,问题是哪里的奴隶贩子敢光明正大地拐卖他?
安德烈亚斯可不是无名之辈,至少在雅典的一亩三分地上,他也是能叫上几个尊贵之人的建筑大师。
罗马不禁奴隶贸易,但是把自由民拐卖成奴隶是绝对禁止的。
纵观雅典的大人物们,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雅典绑走的有且只有那一位。
“我是何时得罪了尼西阿斯大人?”安德烈亚斯向船员问道。
“你看我像能回话的人吗?”船员做出爱莫能助的手势:“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绝不掺和大人物间的各种矛盾。”
说罢他还指了指船舱里的其余人,警告这位雅典著名的建筑师死了求人放走自己的天真念头:“这里
些都是雅典和亚历山大的著名学者,而我们正在前往叙利亚,预计会在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补给资源。”
“叙利亚?”船员开口前,安德烈亚斯还以为会被卖去埃及,因为埃及的托勒密就喜好收集文人墨客。
但叙利亚……
“我可不想掺和塞琉古人和犹太人的战争。”
“你想哪儿去了?”船员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对方:“谁会带着肩不能提的奴隶参与别国战斗?我们只是途经此地,绕过不好通融一二的塞琉古去安息交货。”
“所以是安息王买了我们?”安德烈亚斯知道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打到亚洲,可没料到亚历山大死了百年还有希腊的粉丝想从罗马人的手里收集希腊学者。
“这就不是我能打听到的。”船员的任务只是护送他抵达叙利亚的港口,至于卖家到底是谁,尼西阿斯大人不说,他们也不敢多问。
安德烈亚斯见此人是个吐不出有用信息的,于是看向船舱里的其余人。
诸多的中老年学者里有个盘着麻花辫的年轻女性分外惹眼。从五官上看,她应该是希腊人,但却留着蜜色的肌肤,眼皮上也扫了层用树叶汁做的褐色眼影。
注意到安德烈亚斯的视线,年轻的女性看了过来,绿松石般的眼睛让人联想到有特殊意义的埃及黑猫:“我是卡塔丽亚,在被罗马人俘虏前是亚历山大的数学学者。”
“安德烈亚斯,雅典的建筑师。”船舱里的奴隶座位是有特殊意义的。应该说在惶恐不安的气氛下,熟人抱团是再正常不过的本能。安德烈亚斯注意到女子的身旁坐着一对中老年的夫妇与无伴的老人,年轻的男子。应该是游学的一家被罗马包圆了。
“我们将被送往安息的马尔基安纳,成为送给赛里斯皇帝的礼物。”安德烈亚斯推断女子的处境时,对方也正评估他的合作价值:“除了这船的二十五人,还有四十一名学者和作为赠礼的学者家属运往安息。”
“‘运往’这词可真不好听。”明白处境的安德烈亚斯还是难以接受自己沦为奴隶的事实,而且还是送给一个他没听过的东方皇帝:“赛里斯的皇帝应是米特里达梯一世般的人物。”否则不值雅典的尼西阿斯大动干戈至此。
“据我所知,你是第四个说这话。”卡塔丽亚微笑在心里给安德烈亚斯打上“合格”。以奴隶之身前往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东方帝国,那肯定是熟悉的人越多越好。
“哦?那前三个说这话的是谁?”安德烈亚斯来了兴致,居然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应该包括尼西阿斯大人吧!”
“尼西阿斯?”
“尼西阿斯那会下地狱的西西弗斯(科林斯的国王,以狡诈闻名,甚至敢欺骗死神)。”卡塔丽亚还未回话,某个老人便气急败坏道:“他将为他荒谬的贪婪付出代价。”
“前提是你能看到他的下场。”船舱里既有像安德烈亚斯般莫名成为奴隶的冤种,也有像卡塔丽亚般已经做了几年奴隶的苦命人。
安德烈亚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掉光,牙齿在风中轻轻颤抖的老者冲那抱怨的学者无奈吟道:“如果凡人能用音乐来疏导这种性情,这倒是很大的幸福;至于那些宴会,已经够丰美,倒是不必浪费音乐了!那些赴宴的人肚子胀得饱饱的,已够他们快活的了(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节选)。”
唱完这些的老者长叹一声,皱纹里的苦涩回应着唇边的苦笑,令人觉得越发沉闷,窒息:“诅咒有用的话还要刀剑作甚?你即使如美狄亚般咒恶着在雅典快活的尼西阿斯,也不能让他所构筑的金钱盔甲剥落一分。”
“他可不是被船砸死的伊阿宋,他是恶魔,是毒蛇,是最后看着我们跌入塔尔塔洛斯,而他却能交给卡戎金币渡资的无耻之徒。”
“宙斯啊!你为何让无耻之徒嚣张得意,果然除了普罗米修斯,奥林匹斯上没有热爱人类的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