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京问道:“阿公最近身体怎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阿婆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啦,老头子身体是铁打的,平时连感冒都很少有,大冬天还洗冷水澡呢!”
苏京笑道:“那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啊。”
阿婆起身把药盒抱走。
走到立柜前,她边开门边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他最近总说头晕,一阵一阵的,晕起来还有点恶心想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京立马紧张地问道。
阿婆掰起指头算算:“好像也快半个月了吧……”
“那怎么不上医院检查呢?”苏京着急地加大了音量。
“他嫌麻烦,说去一趟就得花一天时间,还说什么,人上了年纪,有一点问题也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
苏京听完叹了口气,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像阿公这样消极的态度,也是渔村的留守老人们,对待健康的普遍态度。
面对山高水远的医院,他们只会觉得,那里是城里人才去的地方。
他们并不需要。
比起那一套繁琐的检查,比起长途跋涉,他们更愿意听天由命。
“今天不走了吧?”王阿婆把药都收进柜子后,摘下眼镜走到她身边,“晚上就跟阿婆一起睡。”
苏京拦腰把阿婆抱住,没有回答,想让阿婆先高兴一下。
等到临走时再解释一句,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
从阿婆家吃完午饭出来,正是太阳当空的时刻。
苏京想一个人溜达溜达,就留阿婆在家里午休。
自己则顺着屋后的石阶,慢慢悠悠地拾级而上。
像散步,像观光。
没有目的地,也没有一定要看的东西。海风洋洋洒洒地吹来,吹得她的脸又湿又粘。
等到终于走上坡顶,空气里的鱼味似淡了一些,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于是便选了个视野好的位置,一边拿手机猛拍风景,一边畅快地大口呼吸。
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化,依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
错落的砖房,斑驳的墙壁,镶嵌在水泥路上的贝壳、海螺……它们仿佛从来都是旧的,一开始便带着沧桑的痕迹。
而就在此刻,不远处那一扇生锈的院门,也正像二十几年前那样,用一双浑浊不清的眼睛,在深渊中凝视着她。
这一次她并没有逃避。
为了更快地向它靠近,她脱掉了脚上碍事的高跟鞋,拿在手里,一路打着赤脚狂奔。
她皱着眉,咬着唇,她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她怕她如果稍不留神,这份勇气会凭空消失,她恨她双脚动得太慢,慢得总也到不了对面。
不敢相信,曾经她无数次想逃离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一个靶子,一个有血有肉的靶子,它引她化作离弦的利箭,向它跳动的心脏射去。
当她终于来到门口,才发现门竟没有关严,伸出手去轻轻一推,铁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
愣了几秒,她还是光着脚走了进去。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当她真正置身其间,却还是被眼前的破败不堪,吓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往下看,地上到处是成堆的烟头。往上看,屋顶的铁皮四角齐飞。
前方那一间年久失修的平房,荒草萋萋,支离破碎,已没有一丝居住的痕迹。
大概连乞丐流浪到这里,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选择在此留宿。
“谁?谁在外面?”一个沙哑的男人嗓音,从那洞黑的窗户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