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在房间里偷偷自学上流社会的交际舞时,被她偶然发现——
【真狼狈。】
一向冷漠的大老板难得皱起眉,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某次亲热时她偶然碰到自己满是疤痕的手背:
【你在干嘛?模仿小丑?】
……他的舞蹈天赋,虽然没有他的音乐天赋糟糕,但也实在差劲。
无论多努力都踩不对节拍,无论多仔细都分不清节奏快慢。
洛森一直知道。
但是,当他再次扬起那份角度精心设计、面对镜子演练数千遍的职业微笑,对她说“您猜对了,我是故意的,是不是很好笑”,却收到一句“无法理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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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森真想一拳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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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他又暗自练了许久,直到足够优雅,足够稳重。
可每次她把自己当作男伴带在身边,每次她在闪烁的酒精与香水味下向他伸手,把他拉入舞池时,刻薄地撩起眼皮,评价他“不堪入目的舞步”时……
洛森都想一拳打过去。
【很荣幸成为您今夜的舞伴,小姐。请原谅我的笨拙,但今夜,只要您足够美丽就可以,我只是个不起眼的衬托。】
被你的手套牵住真是糟糕,我都快吐了。既然不愿意就去找别的男伴啊,四点钟方向有不少绅士向你晃酒杯呢,挑剔我一个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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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森知道,这些不怪安娜贝尔。
真的不怪她。
他既没有责怪她的理由,更没有责怪她的资格,对着安娜贝尔,任何的情绪发泄都是不恰当的——咬主人的宠物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抛弃。
他很想继续对自己强调,他一点都不厌恶自己的雇主,他很感激她,随时能为她(的金钱)奉献一切。
只是,四年,整整四年。
四年,他拼尽全力,做尽了一切自己厌恶的行为,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自己无比厌恶的人。
清醒地明白遇到安娜贝尔·斯威特这样的雇主是多好的事,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她无法抑制、愈发浓郁的厌恶感。
【清晨的阳光是最好的。很高兴看到你也赞同这一点,布朗宁。】
——得了吧,我与清晨绝对不共戴天,懒觉与被窝才是我的归宿。
【嗯,很不错,这道沙拉的确该搭配这种酱料,最能突出食物的鲜美。】
——我快吐了,草草草全是草,成天吃草你是兔子吗?能不能有点肉?
【这是公司准备上市的新品。前调是皮革与玫瑰,中调是……咳,好了,就算你喜欢,也不能逾矩。手拿开。】
——味道好浓。快离我远点。要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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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深处,洛森实在是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他是被买来的,对方给了远超他自身价值的回报,他们的交易白纸黑字写得鲜明。
他多想讨好她,多想全身心爱戴她,把她捧为最尊敬最优秀的大老板。
他多想贯彻自己的奸商守则。
可他就是不能全身心地进行对她的奉承、谄媚,他就是时不时会在面对她时产生无比激烈的情绪——她的每句话他都想出口反驳,他总是想对她做点什么过分的事报复,她询问他晚宴的礼裙是否美丽时他想嘲讽说“丑死了,蠢货就算露背也还是蠢货”——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丑陋至极、阴奉阳违的只是自己这个宠物罢了。
不可抑制的,他憎恨她。
越发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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