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敷衍了她几句,回到楼上。经过那件新房时,她揿亮了灯,进去环视四周。于太太对未来的二少奶奶很上心,新房里布置得奢侈华丽,粉彩墙壁,柚木雕花,天鹅绒的床帷,厚厚的地毯,西式的浴缸和马桶洁白闪亮。令年抚摸了冰凉的黄铜床柱,又理了理天鹅绒床帷,离开了。
盥洗过后,夜已经深了。等阿玉退下,令年披上长袍,来到客厅旁的小书房。宾客们都已经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宅子陷入了寂静中。令年托腮坐在钢琴前,望着落地窗外黑黢黢的庭院。
座钟嗒嗒地响着,她眼皮发沉,打起盹来。
有亮光自眼前一闪而逝。
令年倏的醒了,起身走到窗前,见庭院里有灯光渐渐黯淡下去,是车灯。她走出客厅,穿过庭院。宅子里很暖,外头的寒气直往脖子里钻,她轻轻打个寒噤。汽车没有开进车房,就停在榕树下。令年借着前灯微弱的光,在车窗上叩了叩。
车门推开了,令年当司机也在,歪着头往里瞧了瞧。
胳膊被拽住,拖了进去。她一抬脸,就看见了慎年。他越过她,探身把车门关上。司机不在,后座只有两人微急的呼吸。“你怎么出来了?”慎年气息里有点淡淡的酒气,声音也有点沙哑,“我刚才在车里睡着了。”
令年从他胸前爬起来,说:“妈以为你晚上又不回家,让人去找你。”
“我早回来了,不想听她唠叨。”慎年不在意,“他们都睡了吗?”
令年说:都睡了。
“你怎么还醒着?”慎年眼里盛着笑意,“等我?”
令年别过眼,他在她脸上摸了摸。有人影出现在庭院里,往这边张望着,慎年将车熄了火,前灯彻底熄灭了,大宅隔了夜雾,显得遥远而静谧。令年紧张地不敢动,那个张望的下人走开了,慎年把她搂回了胸前,他有点懒懒的,没有硬箍着她,只是很温柔地将她的头发理了理,又捏了捏她的冰凉的耳垂,嘴唇贴着她,喃喃道:“你好乖。”
令年知道他的意思。她靠在他怀里没有动,嘴上却说:“不是因为你。”
慎年慵懒地轻笑,带点得意,还有点揶揄,“不是因为我,是因为谁啊?”
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让令年很不舒服。她说:“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小英,他应该找个更好的人。”
慎年轻哼一声,令年那种歉疚的语气很不中听,但他不想费神去琢磨卞小英。“管他那么多呢,你对得起我就行了……”他人是轻飘飘的,说话也带了点漫不经心,唯有一双手目的明确,伸进了她的袄子里。他的手是热的,但令年怕冷似的,瑟缩了一下。
后座里很逼仄,又窒闷。两人这样避人耳目地抱在一起,总有种苟且的狼狈。“回去吧。”令年还对上次在书房里的事心有余悸,借口说冷,把慎年的手拽了出来。她刚转过身,慎年把她拦腰揽了回去,拖到自己腿上。
他不肯动,也不让她走,像个黏人的孩子,时不时在她脸颊上和脖子里吻一吻。察觉到她在躲避,他笑道:“怕什么?”他将她凌乱的衣襟理好,说:“应酬了一天,手脚都是软的,你当我是铁打的,那么龙精虎猛?”
令年不信。他还算规矩,也许真的累,但那里蓄势待发,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在他腿上如坐针毡,往旁边挪了挪,慎年不在意地调整了姿势,把她抱在怀里,有一阵没说话。寂静的冬夜,宅子里的灯光明亮温暖。于太太怕他要回家,特意让人留了灯……要不是慎年的呼吸还有些沉重,令年险些以为他睡着了。
她微侧了下脸,搜寻他的视线,“妈说你几天没回家了。”
“你不在家,我回来干什么?”
“我看见妈布置的新房了……”
“喜欢吗?”慎年垂眸看着她,要笑不笑的,好像微微一动,就能碰到她的嘴唇,“要不你搬进去住算了,反正也是空着。”令年浑身一僵,慎年反应很快,牢牢把她摁住了,没再逗她,他跟她商量:“明天跟我出门吧。”
她眉头还蹙着,“去干什么?”
慎年只是觉得家里人多,碍手碍脚的,他下颌搁在她发顶,想了一会,说:“去宝昌路的德国人会馆,有溜冰场,还能打野鸭子。”
令年心动了,“我是女的,能进去吗?”
慎年把她的脸掰过来,笑着看了一会。她眼睛也亮了,光洁的额头下,眉毛修长,嘴唇也忍不住直往上翘,像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会馆里门禁并没有那么严格,可慎年有意要刁难她,在她脸上捏了捏,说:“你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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