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擎宇没有出席,听说是被胡先生派去江北处理船运事务,他送给大小姐的翡翠摆件被大小姐摔得粉碎。其实,去江北并不是吴擎宇的托词,而是确有其事。
婚礼过后,胡先生跟余佑堂以及江浙主要船运公司大老板也都赶了过去。
会议室外烈日炎炎,蝉鸣阵阵,会议室里则死气沉沉,沉寂一片。众人围坐在长桌前一脸沉重,一个小时了,谁也不愿最先开口表态。
“莫老板,你的意思呢?”余佑堂转头问身旁的一位长者模样的人。
莫老板愁眉不展,说“按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不该有犹豫。可此前,我的轮船公司从北边免费接了几万难民到上海,为此搭进去不少钱,又加上工厂西撤,损失也是巨大,如果此番再把轮船沉了江,我手底下那些人就都得饿肚子”。
莫老板似乎是说出了这些人的心声,话一出口,其他人也叫苦连天。
“是啊是啊,那么多人张嘴等着吃饭,把船沉了,我们就没活路了”
“总有其他办法的吧,做什么非要破釜沉舟呢”
“日本人这不是还没打过来吗,何必急于一时,万事都要从长计议”
“是啊,突然这么一说,打得我们都是措手不及,连准备时间都没有”
一时间牢骚不断。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胡先生发话了,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莫老板,你的工厂的设备大部分都迁去了武汉吧,陈老板,你的家眷是不是都已经到了重庆?黄老板,听说你在重庆已经置办几座房产,我想不用我再一一说下去了吧,大家都是想好了后路的”
“日本人的军舰就停在长江上,谁都说不准日本人什么时候打过来,这一阵子,上海什么形势大家也都清楚。我听说有些公司已经买了意大利国旗挂在船上,炮弹可不长眼,它可不认识意大利的国旗。如果日本人占了长江,再顺流而上,到时候,别说武汉,就是四川重庆都危险。保住根基,迟早能东山再起”
“可就我们这几艘轮船又能挡得了几时分明是螳臂当车嘛”黄老板两手一拍,肩膀一耸
“那就该双
手把大好河山双手奉上,任由日本人践踏?”胡先生厉声问道,那人脸色一变,低下头不敢再言声。
南京方面之所以找胡庸平,原因也就在此。一方面是让胡先生做个表率,另一方面就是利用胡先生的江湖地位。说白了,表面是劝导,实际只是通知,不管怎样,他们只要一个结果。大家心甘情愿,说是商界众人爱国护家,众人愤愤不平,也是胡庸平欺压良善。
当时南京方面找到胡庸平,他就想到了这些,可他还是接了下来。
“我胡庸平一句话放在这里,谁要是有了做汉奸的念头,可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
众人又是沉默。
吴擎宇也列坐其中,垂眉搭眼,全无精神。这几天,他在江北一直忙着就是这件事,将各处轮船召集回码头,一一清点。生意不是他的,可他却当成自己毕生的事业,呕心沥血。几年来,他瞧准机会先后并购十几家小型航运公司,整治码头,拓宽经营范围,开辟多条航线,才形成如今的规模,如果不是大战在即,他还打算开通通往南洋的海上航线。如今看来,这些都将化作泡影,他有深深的无力感。
“胡老板,你该不会是有私心,想趁此机会,吞并我们这些船运公司?”这话其他人都不敢说,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恒欣的宋承恩“现在洋人怕日本的飞机大炮,都走了,剩下的可都在这里了,要我们捐出轮船,胡老板渔翁得利”
“宋老板尽管放心,我胡某人已决定捐出四艘轮船”胡先生看看坐在下手的吴擎宇说“阿宇,事情都办妥了么?”
吴擎宇收回神思,强打精神,应答道“是,胡先生,都已经准备妥当”。
宋老板不依不饶“胡老板家大业大,四艘轮船不过是骆驼身上拔根毛”。
吴擎宇把资料往桌子上轻飘飘一抛,靠上椅背,摇头笑了笑,说“胡先生为了抗战捐出的何止是四艘轮船,宋老板就算不看报也不至于消息这么闭塞吧,不知道宋老板打算捐多少?”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跟那个姓张的串通敲了我一大笔钱,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问我”
“宋老板,您这话从何说起”吴擎宇嘴角上扬,漫不经心地看着宋
承恩一眼,一支原子笔在手里转得出神入化。
宋老板一拍桌子,指着吴擎宇就问“你还装傻!你敢说那个曼琳不是你派的人?!”
吴擎宇又笑“宋老板,讲话要有根据,红口白牙冤枉人可不行,宋公子风流成性,欺男霸女,惹上了麻烦又怨得了谁?”说着话他换了个更舒服自在的姿势接着说“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倒要问问,宋老板让人烧了我码头上的货,这笔帐要怎么算?”
“你少含血喷人!”
余佑堂坐在胡先生右手边,眼看着他脸色越发铁青,知道他不好发作,便铆足劲,拍拍桌子喊道“行了行了,吵什么吵!国难当头,叫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来互相揭短,丢不丢人?!阿宇,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