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瞥了方景游一眼,平静道:“我是想杀人,不是想自戕。”
方景游干笑了下,摸了摸下巴,知道晏璇玑将这话听进了心中,便也不再多说了。
谢家大宅仍冷清空荡。
谢乘云的父亲,谢家现任家主谢知渊隔着书房密密低垂的竹帘与他们见了一面,场面有些怪异,但却无人猜测多问。谢家当初的横祸虽是秘密,但这些年的行事却低调得过分,让人便是见到如此模样,也并不觉得多么诧异稀奇。
“安心住下吧,家中一切皆有安排,哪里便轮得到你们这些小辈操心。”
谢知渊低低咳嗽了两声,嗓音嘶哑道:“若当真想去,便去瞧瞧热闹,以自身安危为重。至于子轩、宁少侠,以及那诸多无辜之人的血仇,自会有人去报,你等到时便知。”
楚云声从谢知渊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小的底气,看来对这场重阳宴,谢家也是做足了准备。
林策颔首道:“叨扰谢前辈了。”
谢知渊笑道:“无妨。赶路多日,都早些回去歇息吧,乘云留下,为父有话与你说。”
众人闻言,尽皆起身离开,只有谢乘云一人朝楚云声笑了笑,留在了书房内。
林策等人都被下人领去了客院,唯有楚云声轻车熟路,进了谢乘云的小院,安放行李,整理床铺,打开耳房的窗子,迎着满池已然枯败的残荷秋景,如当初一般,盘膝端坐,练功修行。
水磨石穿,经过如此一日复一日的勤修不辍,他迈向定丹的最后一道屏障,已经越来越薄了。
晌午过后,谢乘云归来,眼底多出了一分疑虑,却并未对楚云声多说什么,显然与谢知渊的这番谈话极可能是谢家隐秘。
除此外,谢乘云也未提及谢知渊对楚云声这个自家儿子的剑侍由女变男的惊愕,看来要么是谢乘云从前提及过,要么便是谢知渊早就已经知晓此事原委。
毕竟楚云声当初穿来正是季灵被擒时,后来谢乘云将他放出,不拘行动,想必也是少不了谢知渊这位家主首肯的。
次日,刚抵达上京一晚的晏璇玑接到了千山府的信函,信中勒令晏璇玑立即回返北漠,勿要掺和上京祸事,若不听此令,则要将其逐出师门,视作叛逃弟子。
晏璇玑对着信函与细绢瞧了许久,瞧到眼睛发酸,心口闷痛,才一抬手,将信函攥于掌心,以内力碾成飞灰。
作罢此事,她才牵起一丝涩然的笑,转头看向谢乘云,道:“当初谢兄与我讲起我师兄之事,哪会知晓今日便落到了我的头上。师恩难报,璇玑唯有不孝了。”
谢乘云默然叹息。
此事旁人无法劝慰,亦无法为她做出任何决定。
但坏消息之余,也有些好消息。千山府的信函之后,来的便是无垢山庄的传信,判官裴信芳裴庄主在城郊隐仙观,欲要请晏璇玑与无垢山庄同行。
晏璇玑收了信,便从谢家搬了出去,只与楚云声等人约好重阳再见。又过一日,林策与方景游也离开了谢家,住进了剑窟弟子所在的客栈。
如此,转眼间便是三日过。
九月初九,西风紧,庭树叶纷纷。
楚云声与谢乘云二人跟随谢家车马,沿朱雀大街,直入皇城天门台。
天门台矗立上京中央,高九十九丈,寓意极九之尊、天上九霄,从大夏立国以来,便是盛宴开席之处,登高祭天之地。今日在此迎李由真出关,宴世家门派、天下英侠,已算得上颇为隆重。
围绕天门台,青玉地砖铺满,桌案无数,陈列整齐。
侍女端佳肴仙酿,呈琼枝玉果,穿梭场间,犹若蝴蝶穿花而过。
谢家众人到来时,绝大多数的文武群臣与世家子弟都已到了,不少名门大派也陆续抵达,被引入座。偶尔有些成群结伴的江湖散修与小门小派进来,也被款待得极为周到殷勤,未曾遭受半分冷眼。
无论这些来者心怀何种目的,至少在眼下,这天门台内当真便是一派和乐融融的宴饮盛景。
“谢家主,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李参政客气。”
“徐门主也来了,往日想请您出山,可是千难万难呐!”
“天下间出了此等大事,还要我如何能在门内坐得住?莫要提我,郭老您不也来了嘛。”
“林少侠,请随我来!”
“这位可是白虹谷的王掌门……在下岁寒门三长老,久仰王掌门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赵兄,速来此坐,你我二人畅饮一杯!”
天门台江湖朝堂之人混杂,豪爽碰拳与繁文缛节皆有,四处人声不断,热闹非凡。昔年故交,新识好友,都寒暄见礼,仿佛这真就是一场如此简单欢欣的宴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