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神婆所说,她依县令指示,在这数个村子里选祭品时,首先选的是那些地主富户。
但选好后,她却并不把这消息公布,而是送一封帖子过去,提点这家人。这家人惊骇欲绝之下,必然愿意掏出大笔的银钱消灾免祸。
这钱落进县令的口袋后,消灾免祸的说法便会在富户乡绅间流传起来,如此,每到三个月一选祭品的时候,便不用再送什么帖子,这些富户就会默契地送来大笔银钱,只求这祭品名额落不到自己身上。
而这县令和神婆也极精明,选人时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绝不会碰那些和江湖势力或是名门望族有联系的,而除却那些惹不起的之外,其余富户可以说是每三个月都要脱一层皮。
祭河神以来的这两年,县令赚了个盆满钵满,满肚子的民脂民膏。
“害人性命,只为银钱?”
谢乘云问。
神婆胆怯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小声喏喏道:“不为银钱,还能为什么?死几个贱民,换几万两雪花银,就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被选中了,到河里喂了鱼,可不能怪我们,谁让他们掏不出银子来,买不了自个儿的命……”
“这位大爷,您可不该给他们出头,就这草根子一样的玩意儿,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就是天天祭河神,可还死不完呢,您替他们操什么心呐。”
神婆的话虽如此说,但楚云声却不认为只为财帛,山白县县令便敢在诸方势力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的动静。
其中必然另有隐情,但却不是神婆与衙役们所能知晓的了。
不过,无论这内里有着何种隐情,也都无法掩盖,盛世太平之中,视平民百姓如草芥、如猪猡的可恨可憎。
若在平时或其他世界里,楚云声定会寻一个计策,将这贪官绳之以法,但在此时,却不必如此——自古侠以武犯禁,谢乘云方才已对白坨村的村民说过,县令这两日便会换人来坐,此言出,楚云声便知道,他要杀人。
他并不打算去等一个可能并不会到来的朝廷的公道。
杀该杀之人,护该护之事,行该行之义,方是谢乘云心中的侠。
“天色将晚,该去赏月散步,方不辜负此江州美景。”
茅屋内,谢乘云点起一根蜡烛,轻声说道。
楚云声凝视着谢乘云烛光下的眉眼,淡淡道:“不怕暴露行踪?”
谢乘云倾身,倚到楚云声肩头,手掌抚过那道深青色的腰带,落在刀鞘上,屈指一震,敲动了楚云声的短刀。
随着这声低低的清鸣,谢乘云笑了起来,低声叹道:“怕,怎么不怕?但比起可能暴露行踪的危险,我更怕为世故丧意气,为私利轻公道,江湖走得越久,越失本心。而且,怕的是我,可不是我的剑。”
“只要小心行事,你我行踪不一定会暴露。”
楚云声低声道:“且今夜的月色,必然极美,该赏。”
谢乘云微怔,片刻后摇摇头,轻笑出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怒见不平事,当问心中剑。
今夜这月,确实该赏。
于屋内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这天色便彻底黑了下来。
李家人热情地来请楚云声和谢乘云,好一番杀鸡宰鸭的款待,唯恐怠慢分毫,显不出报恩之心。
酒足饭饱后,李家人都各自安歇,白坨村也渐渐静了下来,家家户户熄灭灯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夜色渐深,细雨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楚云声与谢乘云换了身夜行衣,蒙面,没有骑马,一路身法全开,运足轻功,悄然赶往山白县县城。
夜幕下的山白县已然入眠,除偶尔的犬吠与打更声外,四处空荡冷寂,安静至极。
楚云声二人潜在阴影之中,如两道轻飘飘的树叶,落在了山白县县衙内。
来时两人已从衙役口中审问出了县令的住处和相貌,环视县衙,很快便找到了县令居住的院子。
但刚一翻过院墙进入小院,两人便发现,院中其余房间尽皆昏暗一片,唯有书房竟还亮着灯火,这山白县县令似乎还未入睡,仍在书房之中。
只是不知是否是两人的错觉,书房那扇虚掩着的窗子里,好像飘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