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周晨晨站了几分钟就有点腿酸,悄悄动了动手腕想把手从大魔头那里抽回来,却纹丝不动,她扁了扁嘴,用食指在他掌心不停挠着,泄恨般想,她都一个星期没剪指甲了,挠不死他。
好在何成总算想起了她,挥手将房间里另一侧的贵妃榻悬空搬过来放在床边。
“周小姐,您先将就着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主子醒了我再带您去您的厢房。”
他说着对她稍稍弯腰,躬身后退。
周晨晨看了一眼床上毫无声息的少黎:“等等,何爷爷,你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吗?他是生病了吗?”
大魔头竟然也会生病,而且看样子病得还不轻,要不是刚刚醒了一会儿,她真的以为他死了呢。
周晨晨暗搓搓地想,肯定是鬼上身了,他害的人太多,那些人都变成小鬼来缠着他。
何成听她这么问,面容有些恍惚,好半晌才道:“我家主子被……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还中了剧毒,今日这是又毒发了。”
他想起两个月前的那天,依旧心有余悸。
周晨晨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心里又莫名有些不忍心了,于是停下用食指挠
他掌心的动作:“被奸人所害?是谁啊这么狠毒,是少黎的仇人吗?”
这时,靠在窗边的许仙突然“嗤”了一声,开口道:“仇人……呵,这般害我家主子的,是他的亲生父亲,大义凛然高高在上的……那位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谁能想到,大千世界之主,那位心怀苍生、正气凛然的龙神殿下,竟然会对他的亲生儿子下这般毒手,毫不留情。
他的手段这般狠辣,简直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世人总说主子是大千世界几万年来最冷血残忍的大魔头,是整个大千世界芸芸苍生的劫难,却也不知,究竟是谁更狠毒了。
何成打断他:“许仙,莫要多嘴,跟我出去。”
他说着转身想要走出房门,却又在门口停步,反倒是自己多嘴了一句:“周小姐,我家主子他很不容易,他或许将您当成了朋友,希望您能……多陪着他。”
两人将房门从外头关上,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周晨晨一屁股瘫坐在贵妃塌上,面色掩不住的震惊。
大魔头病成这样,竟然是他爸爸害的。
……为什么?
在周晨晨横平竖直、极其简单的世界观里,完全想不出这世上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个爸爸这样去伤害自己的儿子——这让她不由觉得,大魔头有点可怜。
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她是三岁那年丢的,直到八岁才被救回来,期间整整五个年头。
那天奶奶抱着她出门买菜,被一个猖獗已久的人贩子团伙盯上。回来的路上,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硬生生把她从奶奶的怀里抢走了。
爸妈当天就报了警,但却迟迟没有她的消息。
一两年过去,亲戚朋友们还会劝说,说不定哪天就有消息了;然而年过去,所有人都说,囡囡可能真的找不回来了,或许已经没了,他们也该好好过他们的生活。
其实那时候她的爸爸妈妈还年轻,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孩子的,或许会是一个可爱的弟弟或者妹妹,但他们没有。
她的家人们,他们爱她,他们从来不曾放弃她。
很多事情是她长大了之后,从亲戚朋友那里听说的。
他们说,在她出事之前,奶
奶还没有得老年痴呆,是个慈祥又和蔼的老太太。爸爸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公司的经理。妈妈是个中学老师,人长得漂亮又文静,和现在截然不同。
他们说,奶奶从那时候开始神志不清,整天在小区门口蹲守着,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过她的囡囡。
他们说,爸爸妈妈为了找她,把工作辞了、房子卖了,之后整整五年的时间里,夫妻俩开着一辆贴满她小时候照片的面包车,从一年有六个月都在下雪的漠河,到四季如春的大理,从长江的入海口,到广阔的大西北,他们找遍了全中国的每一个城市,甚至徒步进入一个个车子不能到达的村庄。
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疲惫不堪却停不下来,因为一闭眼,他们的丫头就在梦里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去救。
——寻找那个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成了当时年轻的夫妻俩,生命里的唯一。
所以啊,就算她现在胆子那么小,什么都做不好,只能畏畏缩缩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也会努力地,充满希望地活着。
——因为她爱的人从来都没有放弃她,她也不能够,放弃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