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笑着摸摸她脑袋,又问:“这位同学上次好像没见过啊,也是你们芳华社的吗?”
周
晨晨看了一眼一旁冷眼旁观的大魔头,含糊“嗯”了一声,心虚地摸摸鼻子。
王奶奶带着她往隔壁刘老太家去,周晨晨给老人家撑伞,边走边回头看,雨雾里,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独自撑着一把伞,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
她莫名松了口气,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大魔头这人真奇怪,一路上也不问她到底去哪儿,做什么,就这么阴晴不定地跟着,搞得人心里毛毛的。
几人停在一处老式居民楼的一楼。
“你们刘奶奶啊,命苦,年轻的时候没了丈夫,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上了大学,还没毕业就出了车祸,人没了。后来她精神就出了问题,这么些年过去,时好时坏的,也分不清是老年痴呆还是精神病了。”
王奶奶说着翻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转身和周晨晨解释:“我们社区几个独居老人,互相都有对方家里的钥匙,以防万一。”
防的是什么万一,她没说,只冲房子里大声喊:“刘姐?有两个孩子来看你,孩子们还拎了核桃奶,你不是喜欢喝奶吗?”
没有回应。
她似乎习惯了,从鞋柜里拿了三双鞋,让他们换上,往卧室走。
周晨晨莫名有点紧张,歪着脑袋往卧室里看。
阳台光线昏暗,葫芦形状的扶手是好多年前的老旧样式,几块瓷砖釉质的表皮脱落了,里头斑驳的水泥暴露在外。雨水乘着斜斜的春风飘进来,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靠在躺椅上,戴着老花眼镜,听到有人来了,立刻拿起一旁的报纸有模有样地看起来,乍一眼看过去,竟觉得岁月静好,丝毫看不出老年痴呆的样子。
——然而周晨晨却注意到,她手上拿的报纸是反的。
画面与记忆重影,她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一把捏紧了,站在门口好半天没缓过来。
“奶奶,我来看你了。”小姑娘一向清亮的声音此刻略低,她叫人的时候没有带姓氏,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这家的孙女。
“晨晨,你刘奶奶人不太清醒,不是很好伺候……”,王奶奶一句话没说完,只见小姑娘轻声走到那躺椅后头,熟门熟路给躺椅上看报纸的老人按起了肩膀。
“脾气很差”的刘老太身子一僵,难得没发火,就这
么坐着让她按。
王奶奶看了一眼按得认真的小姑娘,突然发现她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时不时还吸吸鼻子。她又回头看那英俊得不像话的年轻人,他远远地靠在门框上,事不关己地看着窗外。
真是两个奇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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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老太家待了一个多小时,感觉两个老人家都有些疲惫了,周晨晨才拉着少黎离开。
两人回到车上,周晨晨破天荒地一句话也没说,气氛实在是有些安静。
年轻人侧眸,看到她兔子般的红眼睛,和泛红的鼻头,嘴角微勾。
同情心还真泛滥。
他抬手按了按喇叭,然而身边一直安安静静忍着眼泪的小姑娘突然就哭了。
和之前被他吓哭的时候不一样,她哭得毫不瑟缩,像是山洪爆发,像是河水决堤。
小姑娘大概是实在憋不住了,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嚷着,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她刚刚拿报纸的样子和我奶奶一模一样。我奶奶也有老年痴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聪明着呢,生怕别人看出来自己痴呆,非要装着看报纸……结果拿反了都不知道……”
“我奶奶一直觉得是她把我弄丢了,我都上大学了她还以为我没找着呢,前年去世之前还满屋子找我……她每天都要把家里翻一遍,以为我会藏在哪个角落里;她只要一出门,见着人就问,有没有看到她的囡囡。”
“她去世之前,我靠在她身边听她说:‘囡囡,别跟奶奶捉迷藏了,快点回来吧,再不回来,奶奶就老了……’”
郊外,农田,荒野,几座老旧的房子错落其中。
不耐烦的喇叭声停了,只剩下一片安静的黄昏,和小姑娘放肆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