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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一直不曾问过你,当年你这浑身的伤,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温世昭沉默良久,眼前好似闪过一张韶颜雅容以及深深镌刻心底那身红裙胜嫁衣的倩影。半响过后,尽数破碎,温世昭勾唇自嘲一笑:“她不要孤了,她只要孤的命。”  这个“她”,顾双凰大概能猜到是何人。她起身坐在温世昭旁边,眼见那双黑眸渐渐聚拢寒意,赶紧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伤心事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吧。”  “师姐,过不去的。”温世昭伸出两手,盯着腕间两条蜿蜒丑陋的疤痕,“不能骑马,不能拿枪,不能弯弓射箭,不能上战场杀敌,不能亲手为父兄报仇,叫孤如何过去?”  “你是在折磨你自己。”  温世昭脸色冰冷:“只要能报仇雪恨,孤宁愿折磨自己。”  “为何不试着放下呢?”顾双凰说出这话时,其实已经在心里给出答案。经历这般惨痛之事,即便是任何一个人,试着放下又谈何容易。  “师姐,孤累了。”温世昭不想谈起痛处,眉宇间泛起疲困。  “好,那不说了。”  酒劲再次涌上心头,温世昭端坐着强撑眼皮不睡过去。铜盆滚烫的药水泡脚裸的筋脉很是舒服,温世昭神智渐渐迷糊,困重地睁不开眼了。  顾双凰见着她这般模样,动作自然地揽过她的腰。温世昭顺势侧身躺下来,枕在顾双凰的腿部,闭上眼睛低声喃喃:“孤困,你让孤靠靠。”  “睡吧。”顾双凰轻拍着温世昭的肩膀,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今夜脆弱的宣泄过后,明日的王上又是内敛稳重的。  百姓又怎会知道,万人之上的君王,他们爱民如子的君王,每夜受尽怎样的折磨。顾双凰无法融化温世昭那颗冰冷的心,只能留在她身边尽多的给她温暖,让她有所依靠。    两三年过去,病入膏肓的萧王被太医们吊着一口气。萧王时常好几日苏醒不过来,即便苏醒,也是浑浑噩噩,起不了身,口不能言。  这期间,萧国群臣鉴于萧王已失去处理国事的能力,国又不可一日无主,群臣几番商议之下,去年四月便已经拥戴萧檀卿继位为王。  凤君宫,萧韶君听了萧檀卿的来意,震惊地站起身,摇着头坚决反对道:“王兄,你刚登基不久,朝堂尚不稳定,这时候怎能御驾亲征。”  “黑江城失守,我军士气便一落千丈,孤必须御驾亲征亲自把黑江城夺回来,重振大军士气。”  “战场刀剑无眼,何况守城的是孙邬大将军,王兄此行不妥。”  “并无不妥!齐乾这个蠢货根本不懂何为唇寒齿亡,眼看着齐国就要自取灭国,而我们毫无办法阻止。三国鼎立的局面一旦被温国打破,温国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萧国!”  萧韶君面色凝重:“王兄若一定要出征,那么我去。”  “你个女儿家打什么仗。”萧檀卿闻言瞪起两眼。  “温国长公主可以披甲,同是女子,为何我却不行?”  “那是因为温王残废,两个王爷又懦弱怯战,温氏一族败落到这个境地,所以才让女子上战场!”  萧韶君咬了咬下唇,面色平静的她,心尖却揪着痛起来。  萧檀卿心知妹妹担心自己,缓和语气:“你留在宫里照顾父王。”  站在一旁不出声的林英恒看了看萧韶君,见她眉心依旧紧蹙,抿紧红唇不言语,似极为不安。  林英恒拱手出声道:“六公主不必担忧,此行有臣在。”  “君儿放心了吧,林将军文韬武略,有他在孤身边,不会有事。”  萧檀卿见萧韶君还是不言语,沉声:“齐国叛乱实在严重,萧齐边境城池被叛军占领,孤有心帮齐国,派出去的大军也根本无法突进。”  听到萧檀卿这话,萧韶君极快察觉不对劲:“齐国的叛军不去围攻中部城池,怎会只占领边境城池,莫非是故意堵着不让萧国相助?”  “不无可能。”萧檀卿面色渐渐发白,两手紧握起来,“温国真对齐国下手,而我们也只能坐以待毙,看着齐国一座座的城池被吞噬。”  萧韶君冷静问道:“齐国边境的叛军头子,你们可有听过?”  林英恒摇头:“此人踪迹难定,我们的人没办法跟他谈判。”  “不能坐以待毙,温国不会善罢甘休。”萧韶君揉了揉眉心,一股不安的预感无法抑制蔓延着情绪。她了解那人的性子,她在蛰伏待机。  若真要灭掉齐国,以她的精明睿智,又怎会不事先做出万事周全的准备。萧韶君心头泛起无力感,这一切皆是难以控制的事态发展,而她根本阻止不了,只能听之任之。  这两年战战兢兢,萧檀卿岂会不明白萧韶君话中的意思。他站起身神色坚定道:“事在人为,只要我们抢占先机,不一定就会输给温国。”  萧韶君不再说话了,选择默认他的话。可齐国一旦被温国灭,萧国夹在中间,首尾如何相顾?  “君儿,孤与林将军后日远赴边境,这一去数月不见。”萧檀卿顿了顿话音,“你们聊聊吧。”  明显故意留下独处的机会,林英恒看着一脸平静的萧韶君,斟酌着开口:“太上王曾经下旨赐婚,六公主抗旨不遵,臣等六公主也两年了,不知六公主心里可有臣一席之地?”  林英恒笑起来:“若有,臣打仗归来,可否与臣完婚?”  “儿女情长,不可贪恋。”萧韶君避重就轻地回应,“就等林将军胜利归来再说吧。”  不是以往直接的拒绝,林英恒两眼一亮:“六公主的意思……”  这还未说完,两岁左右的稚童蹦蹦跳跳跑过来,奶气的稚音适时打断林英恒的话。  “姑姑~”  粉粉嫩嫩如玉般的孩童在前面跑着,身后还跟着一群惊呼的嬷嬷。  “林将军不必多说了,此事就等林将军凯旋再谈吧。”萧韶君落下话不再理会他,蹲下身,迎着孩童扑进怀里,“渊儿,你怎么来了?”  “姑姑陪渊儿玩。”萧钦渊小手搂住萧韶君的脖颈,小身子摇摇晃晃撒起娇来,“姑姑,渊儿要听姑姑吹笛子,姑姑吹笛子渊儿听。”  “好,姑姑吹给你听。”  萧韶君笑了笑,抬手理顺小皇侄外翻的领子,抱他站起身,看着未离去的林英恒。萧钦渊转过小脸,一双清亮的眼睛好奇看他:“林叔叔,你也要听姑姑吹笛子啊?”  “小皇子听,臣不听。”林英恒急忙摇头,拱手道:“臣告退。”  “怪叔叔。”萧钦渊奶声奶气的三个字,远去的林英恒走得飞快。  突然出现的萧钦渊,很及时解了萧韶君的围。她脸上笑起来,捏了捏萧钦渊的小挺鼻:“渊儿,你父王让你写的字,写完了么?”  “写完了呢。”萧钦渊点点小脑袋,在萧韶君怀里摇来摇去,两只小手又去摸萧韶君的衣袖,“姑姑,吹笛子渊儿听,咦,笛子呢。”  “姑姑等会就变出来。”萧韶君抱着他向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好呀好呀,渊儿最喜欢姑姑的法术,一变就出来呢。”萧钦渊乐得咯咯清脆笑不停。  萧韶君被小皇侄纯真无邪的笑声感染,唇角缓缓翘起来。  她这精灵古怪的小皇侄,在他一岁时听了她吹笛子,莫名喜欢上了,时常缠着她要吹笛子听。  萧韶君将他放在石桌,看着他轻声认真地嘱咐:“渊儿乖乖坐着,姑姑就吹给你听,好不好?”  “好~”  那柄玉笛从衣袖拿出来,唬得萧钦渊一愣一愣:“姑姑好厉害。”  萧韶君柔柔一笑,俯身坐在石凳,通体白润的玉笛横放在唇边。当悠扬笛音响起来那一刹,她那双星眸渐渐波光潋滟,一扫往日沉寂。  这首曲子从没有听客,到有一位青衫听客,后来又没了听客,如今倒是有一位小小听客,听她吹起那首青衫听客最喜欢听的曲子。  笛音不哀不愁,热情欢快,情意缠绵,萧韶君却吹得失神了。  依稀恍惚中,萧韶君仿佛看到了伫立在亭外翩翩俊雅的青衫公子,依旧是那般熟悉的面容。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眼含柔情望着她轻轻而笑。  四年恍如一日,那些如海般的思念无处安放,尽倾泻在了笛音。  笛声落音时,两只小手伸过来擦着萧韶君的脸,萧钦渊小脸认真,语气软声软气地哄着她:“姑姑不哭不哭,渊儿乖乖听姑姑话。”  “姑姑没有哭。”萧韶君抹去面颊的泪,目光望着亭外,这一刹好似真见到梦中之人,唇边泛起淡淡的柔意,“姑姑只是在想一个人。”晋江独家首发45  她只是在想一个人。  尽管,那个人对她恨之入骨。  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在触手不可及的睡梦中,她多想再见见她。哪怕她是来向她寻仇的,哪怕她杀了自己泄愤,她多想再见她一面。  种下了思念的根,永无止境地发芽壮大,难以抑制的蔓延全身。  这些年,萧韶君听了多少关于那人的消息。她是少年君主,本该英姿飒爽直指天下,如今一夜白发,残腿坐轮椅。她是一国之王,本该风流情长后宫三千,却不曾立后纳妃。  在风谲云诡的萧城为质半年,她深陷泥潭受尽冷嘲热讽,她却全然置若罔闻,那双不染世俗杂质的眼睛淡淡然,好似不放一切放在眼里。  她为君两年有余,广施任政,明辨忠奸,深受百姓爱戴的明君。  即便是残了腿又如何,属于她的荣耀从来不会凭空消失。  “公主,太后叫您过去呢。”  阿属的到来,打断了萧韶君的万千思绪。萧韶君敛起怅意,神色恢复往常那般清淡,只是她那双泛红的眼眶,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公主。”阿属不忍。  “无妨。”萧韶君擎着玉笛放入衣袖,站起身抬头摸了摸萧钦渊的小脑袋,“阿属,照看渊儿。”  萧钦渊见姑姑要走了,急得两只小手在空中扑阿扑,却怎么也抓不到姑姑的衣袖。无论他怎么哭闹,姑姑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回头哄他。  在萧太王病重不久,萧太后担惊受怕,长久操劳,也跟着染病。而这一病就是两年。父母抱病不起,萧韶君不敢分心,日夜侍奉左右。  萧太后见着萧韶君,起身靠在软枕,向她伸出手:“君儿来了。”  “母后,可有好些?”萧韶君握住萧太后的手,坐在床边。  “老了,身子骨不行了。”萧太后见着小女儿,心情逐渐开朗,苍白的脸笑起来,竟红润几分。  “母后才不老呢,年轻漂亮,定可以长命百岁的。”萧韶君想起太医的话,眼中起了薄雾,又不想被萧太后看到,倾过身依偎在她怀里。  “你们三姐弟就属你嘴巴甜,你长姐还有王兄比不得你会说话。”萧太后笑容释然,抚着萧韶君后背的长发,“你父王身子骨如何?”  “越来越好了。”萧韶君尽量放缓语气,“父王昨日醒来,还下床走了会路。所以母后也要快点好起来,再与父王携手巡游江山呢。”  “母后与你父王病这么些年,身子亏虚已经游不动了。”萧太后拍拍萧韶君的背,笑着问道:“君儿可想与心上人携手巡游天下?”  萧韶君颤了颤眉心,两手抱紧萧太后,声音闷道:“不想,君儿哪儿也不去,就待在母后身边。”  “胡说,哪有女儿一辈子待在娘身边的道理。”萧太后板起脸,佯装生气捏她的耳朵,“也不看看你多少岁了,该选个驸马好好过日子。”  “女儿还小。”  “这话你都说得出口。”萧太后哭笑不得,“民间女子十六便待嫁闺中,你呢,脸羞不羞红?”  “不羞,女儿好着呢。”  “你长姐二十出嫁,虽然嫁得远了些,可也嫁出去了。”萧太后谈起女儿的婚事,又急又无奈,“你今年已过二十一生辰,真不小了,该为终生大事想想,别误了一生。”  “女儿就是不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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