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厉九川睁开眼,看见的是高楼铁穹,琳琅霓虹。看台上围着数不清的人在疯喊,他们穿着夹克,t恤或者帽衫,手里挥舞荧光彩条。“杀了他!杀了他!”“呜呼!处死他!”“动手,动手!血狼!”“……”厉九川僵硬了有一会,直到一个带着巨大指虎的拳头即将贴上眼睛,他才猛地侧头躲开,试图爬起来。虚弱,浓烈的虚弱感让他眼前发黑,混乱的场外景象和沾着血迹的大铁笼让他又迟疑了片刻。这是……联邦?低头再次躲开一记重击,厉九川摇摇晃晃地后退。这是我的记忆?有人用神通看了我记忆?什么传承?方才好像从坠龙木附近昏迷了,难道又碰上了敌人?是无上的爪牙?玄十?哐!坚硬的合金笼门被砸出一个小坑。脸上满是疤痕的男人恼怒地回头盯着对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落空了,难道是这家伙故意示弱?他想做什么?“杀了他!废物!”“快动手啊你这娘炮!”“快点!”“血狼!血狼!”场外的看客们在叫嚣,不满的情绪促使他们扔出手里闪烁的彩灯,水瓶,甚至金属棍。目睹这些景象,疤痕脸男人闪过一丝扭曲的神色。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拳头,红色指虎刻着凶狠的狼头,划痕和磕碰的缺口上沾满血迹,它是那样坚硬,强大!胜利是属于我的!他再次挥拳,空气传出撕裂般的呜呜声。紧接着,血狼感到脖颈好像被什么东西擦过去,有很多东西喷涌而出,然后就是一阵巨大的缺失感,和有些奇异的放松感。终于,结束了。血狼感到自己砸在地上,可是一点也不疼。他仿佛睡着了。厉九川丢掉手里小铁片似的匕首,显然自己上场前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这种垃圾根本不能和加重型指虎相比。另外的问题是,自己以前有打过这场比赛吗?实在是记不清了,但这个武斗场肯定来过,而且自己还是常客。厉九川走到笼门前,拨动外面的金属铁片,熟练又生疏地开了门。这东西是智能识别的,一旦笼子里另一个生命活动意识消失,它就会打开智能锁,由里面的选手打开金属锁。嗯,很细节。这是谁制造的幻境?还是我的记忆?真荒唐啊。厉九川感受不到身上传承种的力量,不时还有极其空虚的衰弱感在袭击心神。好饿,好想吃饭。他缓缓地扫过看台上的客人们。想吃肉,烤肉,流淌着油脂,皮肉焦脆,里面嫩得淌血的腿肉,或者甜点,很香甜的蛋糕也行。厉九川饿得眼睛发绿,丝毫没注意看台被他扫过的地方声音都越来越小,直至压抑般的死寂。刚刚还在和【毕方】【白泽】打生打死,这会自己难道是回光返照,走马灯了?不对劲,不像,感觉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就是太饿了。厉九川甩甩脑袋,积攒力气,试图理智思考。祝盘的肉身是【天吴】寄居过的,当时被【毕方】焚烧到只剩一半,被自己切掉一半,四分之一分出了十六个小分身和一个用来挡住炎帝泪的大分身。如果自己现在这具躯体是真实的,那么就是差不多百分之一左右的祝盘肉身,而且极其虚弱。他伸手摸了摸脸,隐约感觉是层皮膜覆盖,但时隐时现好似幻觉。【傀咒】也在,说明身体大概率是真实的。就是一点也没法使用,没有灵源,几乎感应不到它的存在。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矮胖男人干笑着走到自己面前,“恭喜我们的赢家,额……哈哈哈,获胜!”主持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这是依据我记忆制造的幻境吗?如果是记忆的话,难道我现在还没有任何名气吗?不太对。按照斗场的规矩,没有名气,应该也有名字,或者说是代号。“让我们为胜利者欢呼!”矮胖男人举起厉九川的手臂。他尽量维持着热情,但冰凉哆嗦的手还是出卖了自己。话筒举到嘴边,矮胖男人例行性地问,“这位英雄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饭。”“啊?”“吃饭。”厉九川的表情几乎是要现场表演吃人。管他是幻境还是现实,比起费力思考,还是先满足最需要的要求再说。…………结实宽大的红木桌上放着三个横排的大铁盘,横纵足有一平见方,焦香四溢的烤肉切得整整齐齐,码得满满当当,金黄外皮断口下是正在流出油脂的嫩肉。孜然辣椒各种调味撒得十分浓郁,自然而然地配上两箱啤酒。旁边的茶几还放着很高的果盘,青瓜玉瓜香瓜菠萝桃子草莓切成花刀,堆作小塔。厉九川就站在茶几和桌子的中间,压根懒得坐下,左右开弓一口肉一口水果,嘴巴就像吞噬一切的黑洞,只见他嚼两下就往肚里送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满屋的美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直到喝完最后一滴酒水,这位贵客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成喜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吃,吃完连肚子都不怎么鼓的选手,他去参加大胃王比赛保准能赢。不过明明只是一个捡来的流浪汉,用来给血狼活跃气氛,谁能想到他居然能轻松反杀呢?究竟什么来头?掏出手巾擦了擦汗,成喜胖脸上挤出笑容,“您还有别的需求吗?”厉九川瘫了一会,感受到食物被身体吞噬的喜悦,仍让他有些难过。因为这意味着这些食物是真实的,除非自己早就死了,是在做梦。我到底是什么状态,这是哪里?是真的吗?我是回到了过去还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觉?回溯时光?强大的幻境?不记得青龙传承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以传承种的尿性,这里有没有可能是【真幻】?可我一丁点灵源都感受不到……青龙,对,我来找青龙传承干什么……阻止无上玄天的阴谋?“先生。”矮胖子又尬笑两声,“这是您今天获胜的酬劳,今后有兴趣来大喜武斗馆打擂吗?”厉九川瞥了眼桌上的五垛钞票。大喜……武斗馆,是这个名字,但是他给的钱是不是太少了,记得在这里打完第一场后自己每次出场费至少是十万起步,怎么才五万块。今后有兴趣来……什么意思,我是第一次来吗?厉九川突然有些清醒了,自己第一次打武斗绝对不是兵器斗!这里是我的记忆的话,我以什么身份存在于此?!厉九川摸了摸脸,“有镜子吗?”“啊?”没搭理矮胖男人,厉九川快步走到窗户前,对着玻璃仔细查看,确实是自己的脸,准确来说是祝涅的脸,和祝盘很像很像,同胞兄弟长成这样也正常。我是以“厉九川”的身份存在于此吗?蓦地,他突然想到,白帝厉九川呢?自己和帝种也丝毫没有感应,脱离帝种传承不可能没有反噬……在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还有一个自己?或者说,我才是被分开那个……多出来的厉九川?该死。如果出去之后还有一个自己,我该怎么办,如果不能合为一体怎么办……厉九川抓了抓脑袋,满手污垢。算了,不重要。“有地方洗澡吗?”他盯着矮胖男人。“有有有,您要在这住下吗?”“对。”“楼上正好有一间客房,但是每个月吧,这个租金嘿嘿……”“从这五万里扣,剩下的转到银行卡给我。”“没问题!包在我成喜身上!”厉九川看着矮胖男人没说话,这种幻境里真能有银行卡吗?幻境的主人知道银行卡是什么吗?成喜打开门,厉九川跟随他走过一段阴暗的廊道,转弯时听见堆放杂物的隔间传出一阵闷响,和孩童的痛呼声。成喜视若不见,厉九川却站住了脚。“怎么了客人?”胖子有些无奈道。厉九川一把掀开遮挡视线的厚纸壳,里面三个精瘦青年正对着一个小孩拳打脚踢。他们看见成喜,立即住手道:“老板!”弓着身子的小孩见机立马爬起来往外冲,被厉九川一把捞住。他看着孩童的模样,瞳孔都放大了一分。这人的手像铁似的硬,怎么挣扎都只能让自己痛得要死,完全跑不掉。好绝望……只是偷偷来看比赛,他们竟然要打死我!如果能活下来……厉九川恍然想起一段记忆。如果能活下来……孩童使劲挣扎。等我将来当了武师……等我将来当了武师……定要你们一个也活不成!定要你们……一个也活不成!厉九川和孩子同时想到。他们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这样的想法,以至于浑身战栗,只不过一个是惊恐,一个是回忆。完了,这人一定是个斩草除根,心狠手辣的货色,我今日恐怕就活不成了……孩童的脸色明显僵硬苍白起来。厉九川却觉得有无数震撼涌上心头,一时间千思万绪再也停不下来。这就是自己,就是我啊!这是真正的我,是那个遥远的时空里,宛如幻梦的记忆里,那个过去的自己!如果这是时空回溯,就可能是真正的现代世界,是没有传承没有污秽,属于人类的世界!但可惜,没有证据。如果,在这里将自己杀掉呢?不光能证明是不是自己,说不定还能脱离幻境……要是真的,未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那些死去的人都将“复活”吗?无上玄天会不再出现吗?五方极界会好好的吗?厉九禾会有自己的人生吗?言乐会是个好皇帝,祝盘会是个乖宝宝吗?燕殊她……厉九川的记忆突然有些紊乱,他不太记得关于这位炎帝的事情,就好像被某些存在刻意逃避了,即使到天涯海角也不愿想起来,哪怕只是提到,胸口就会隐隐作痛。算了,不记得了。他低头盯着手里的小孩,“你觉得,人生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