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嫔薨逝在七月,烈日炎炎的季节,应要尽早出殡,故而敏嫔的丧事便显急了些。
虽是急促,倒也没失了皇家风范,仍旧盛大。因敏嫔育有一子二女,康熙追赐她为敏妃,皎茵安抚住惶惶不安的妹妹,端正温顺地叩首代母谢恩时,心中全无半分喜意。
人都去了,封妃还是封贵妃,又有什么呢?
真正欣喜若狂的,便是敏妃娘家与她素无感情之人了,一个空有虚名而无实际位份与宠爱的嫔,和一个风光大葬的妃,到底是有区别的。
虽然日后,章佳氏也借不到敏妃多少势,但至少当下,他们家还很风光了一把。
到底是曾经耳鬓厮磨、两情缱绻过的,敏妃青年早逝,康熙也有心痛,亲临祭奠,待是十三阿哥与皎茵、皎贞更生怜爱之心。
敏妃为庶母,她过世,这些皇子女们都是要为她齐衰杖期的。因此,在敏妃百日内剃头的三阿哥便格外显眼,十三阿哥气得面色赤红,捏着拳头便要冲上去与三阿哥厮打,好歹被皎茵拉住了。
虽是皎茵拉住了十三阿哥,看向三阿哥的目光也格外冰冷,“三皇兄,我额娘是为汗阿玛妃子,按大清律,诸皇子公主都要为我额娘齐衰杖期,如今我额娘过世尚未满百日,您便剃头,是和道理?”
正值为敏妃行礼祭奠之日,众皇子公主都在,太子摸了摸头顶短短的发茬,看了三阿哥一眼,也有些怨怪。
但到底是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长大,又素来与他亲近的弟弟,太子对三阿哥行举虽有不满,还是站出来为他打圆场。
左不过扯些三弟对敏妃母素来尊敬,如今也是无心之失的囫囵话,莫说皎茵、皎贞和十三阿哥这几个敏妃亲子女,便是与十三阿哥素来亲近的四阿哥听在耳朵里都觉得不大是意思,但太子与三阿哥亲近,他也不好说什么。
还是大阿哥轻哼一声,略带嘲讽之意,“无心之失,好一个无心之失。”
太子和大阿哥一向不对头,这会他出言讽刺,便不是能够轻描淡写带过去的话了。果然,他话音刚落,众人齐齐看向太子,便见太子面色阴沉,满面不愉。
太子妃和大福晋面面相觑,都想开口劝,又都不敢劝。
这会若是劝了,便是将自己这一方归入下风;可若是任由这二人吵起来了,康熙与后宫众妃便在内殿祭奠,只怕引起风波。
还是三福晋开口,催着三阿哥叫他给十三阿哥与公主们赔不是。三阿哥自知理亏,对着弟弟却拉不下那个脸,但三福晋柳眉一竖,又嗔又怨的,他便招架不住了,低着头走过去,没等他开口,康熙沉沉的声音传来:“都在做什么?”
话如此说,真正指着的还是斗鸡一样对立怒视对方的太子和大阿哥。
这话谁都不好答,怕得罪了太子,也怕得罪了大阿哥。
故而这些皇子公主们一个看一个,没有一个打算开口,四阿哥、五阿哥这两位阿哥中没加入战局又年长的低着头,闷声葫芦似的,小的们便有样学样,一时庭院中安静极了。
还是康熙不耐,叫了七阿哥出来,“胤祐,你说。”
七阿哥便行了一礼,将事情的原委经过一一道来,他倒是不偏不倚,没有添油加醋。
听是点他出来,大福晋和太子妃便都松了口气,这会听他如此描述,心中只道果然如此,虽仍旧揪着一颗心,却不大着急。
这位七阿哥素来是不参与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斗争的,或者说因他天生足疾,在阿哥们中并不显眼,在战场上立下功勋之后,太子和大阿哥两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要拉拢,然而都没成,七阿哥仍是每日上朝下差,回了府就在府里莳弄花草,不争不抢的。
两边都没拉拢成,也算放心,便不拉拢了。
眼看那是个不想争的,真拉拢回来有什么用?当佛供着吗?
又因他不与兄弟们搅和,康熙对他格外放心,这会点他出来,也是怕旁人或因太子或因大阿哥,说话有所偏颇,不能叫他听到原原本本的事实,再动闲气。
宫中嫔妃过世,到底也是为他生儿育女,与他举案齐眉过的,即便感情不深,也够他消沉几日了。这会他只想消消停停地缅怀旧人,不想再为儿子们结党营私之事而翻新。
纵是如此,听完七阿哥所言,康熙还是勃然大怒,一脚踹在三阿哥身上,三阿哥顺势倒在地上,然后老老实实地跪着,垂头听训。
他这动作流畅自然得很,倒不是从前常被罚,在一众年长些的皇子中,康熙疼他仅次于疼太子,他于功课上又少有疏漏,故而鲜少挨罚受骂。
此时如此流畅自然,不过是求生欲满满,知道如何叫康熙少些火气罢了。
但他动作再顺畅,也浇不灭康熙心中的火气。
他叱骂道:“敏妃薨逝未满百日你便剃头,还有为人晚辈的孝悌吗?”
这话刺耳,三阿哥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佛拉娜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有心说两句软和话,却被康熙怒极的样子吓退。
这场面上,她若是开口劝了,只怕不是往怒气上浇凉水,是往火上浇油。
她对康熙太了解了,也太清楚,康熙此时的怒火,未必全是因三阿哥在敏妃百日内剃头,也有今日太子和大阿哥起争端,兄弟相争的缘故在里头。
但康熙不好给太子没脸,正好犯了错的三阿哥便成了顺理成章的出气筒了。
思及此处,佛拉娜暗瞪了三阿哥一眼,心中对惶恐不安地跪在三阿哥身边的三福晋也生出火气。
不能规劝爷们行为,在后院里还能做什么?
佛拉娜一时恼极了,众妃落在三阿哥身上的目光又叫她有些羞,两相交加,脸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