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刃听得稀奇。两人相处这段时日,连修习之外的话题都鲜少提及,更别说是闲时散心。他还以为接下来的几十天都要在一寸光阴一寸金的紧张气氛里度过,没想过居然还能有这么轻松的时刻。
他御起飞剑,跟随帝君一道前往西侧,那里是寒山的第二高峰,虽不比主峰险峻,却也是白雪皑皑。湿漉漉的衣摆接触到寒冷的空气,被冻成了僵硬冰溜,谢刃掌心幻出一道火,将自己烘了个干透。
曜雀帝君引过他手中一点余温,挥袖抛向山顶,薄到透明的烈焰无声铺开,裹着雪层蒸腾成雾,裸|露出一片漆黑的岩石。两人飞身落下,风吹得衣摆高扬,明镜般的圆月高悬半空,照得四野亮如白昼,细细看去,甚至能辨出破军城中的楼阁轮廓,灯影摇曳。
曜雀帝君道:“几千年前,修真界像这般安宁祥和的地方不多,四处都是滔天的洪水与烈火,妖邪屠戮,民不聊生。”
谢刃也曾于书中看过相关记载,在那般凶险的环境下,是曜雀帝君、还有许多与曜雀帝君一样勇敢无畏的修士们共同仗剑斩妖,他们舍生忘死,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方才换来了苍生安稳。
“九婴死后,世间虽再无洪荒大妖,但其余邪祟仍蠢蠢欲动,你万不可松懈。”曜雀帝君扶着谢刃的肩膀,“唯有时时保持警惕,担起你该担的责任,这天下方能长久地安稳下去,莫要辜负了你灵脉内的烛照。”
谢刃虚握了一下发烫的掌心,他虽自幼就立誓斩妖,可天下安稳,这四个字实在太重了,每每听到,总觉得有些心虚,于是问道:“天下要如何守?”
“用你的威望去压制住所有蠢蠢欲动的不安分。”曜雀帝君道,“而要想有威望,首先要有本事。在我与九婴同归于尽后,烛照孤身穿行天地间,无根无落,却仍能令万千妖邪闻之丧胆,靠的就是那一把能焚化妖魂的烈焰。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等,等有朝一日,你也能成为一把像它那样的剑。”
谢刃沉默未语,他其实想接一句,现如今的修真界已经很不错了,有热闹的锦绣城,有静谧的银月城,数不清的风流人物似繁星闪烁,繁华与孤寂相融,白雪伴红尘共生,有善有恶,有血有肉,大可不必如此沉重威严的。
曜雀帝君道:“回去休息吧,明日午时,依旧到此处来等。”
谢刃点头:“是。”
待到曜雀帝君远去后,谢刃偷偷松了口气,从袋中摸出一颗糖来吃,舌尖融了一片酸甜的梅子味,也没困意,他手里捏着谢大胜,这位“爱子”是风缱雪塞进行李中的,供他睹物思人用,但这烈焰红唇的,多看两眼都嫌辣眼睛。谢小公子看得嘴角一扯,罢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他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走了没两步,隐约听到脚下似乎传来怒咆,赶忙驻足细听,却又只剩下风的声音。
…………
春潭城中,璃焕与墨驰看完夜戏,想去酒肆里吃点宵夜,恰好撞上了崔望潮。后者手里抱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大坛子,墨驰看得新奇:“崔兄,你这是要腌菜?”
“腌什么菜,这是我新买的七宝鎏金坛,识不识货。”崔望潮坐在二人对面。
璃焕对这名字有些印象:“七宝鎏金坛,是疏帘居在五十年前造的那一批灵器吧,好像一共就炼了九九八十一个,怎么崔兄到现在还能买。”
崔望潮得意:“人人都想要,疏帘居却未必人人都肯卖,一直对客人挑挑拣拣,条件极严格,而我这个,是最后一个。”
墨驰侧头,在璃焕耳边低声道:“你说疏帘居花五十年时间,在修真界精心挑选出这八十一个傻子,到底是想干嘛?”
璃焕低声闷笑:“你有这碎嘴功夫,不同我叔父相互阴阳一番,真是可惜了好本事。”
“看你二人这模样,就知道又没说什么好话。”崔望潮往桌上丢了包玉币,“但小爷今天买到上品心情好,这顿还是请了。”
璃焕替他斟茶:“是是是,多谢崔兄,我们明日就要回长策城了,崔兄你有何打算,还要继续留在鸾羽殿?”
“我也得回去一趟,避避风头。”提到这茬,崔望潮压低声音,“鸾羽殿这回伤了不少元气,曜雀帝君亲自下令要严查金府,免得九婴同党继续蒙混过关。”
“什么九婴同党,顶多算是金圣客的同党,那若查到有问题的弟子,如何处理?”
“杀。”
“全杀?”
“是啊,你说这多吓人。”崔望潮啧啧,“我可受不了,所以还是回家躲几天吧。”
璃焕与墨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同一个意思。
如此严苛,那谢刃现在岂不是过得很惨?
不如还是写封信告诉上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