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陆小凤看着手里的请柬,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傅回鹤:“如果我这个时候和七童表明心意,傅先生会不会想要气得追杀我?”“?”傅回鹤放下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小凤:“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横尸万梅山庄?”别说当世两大剑客在场,花满楼坐在一侧,只要是傅回鹤真心想要杀一个人,那个人便是一步都不可能逃出去的。陆小凤硬生生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另外的意思,总而言之就是……我想请傅先生帮个忙。”不清不楚地说了几句,陆小凤也知道自己的表达实在是有问题,便将最近关于幽灵山庄的案子说了一遍。幽灵山庄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听说只有死人或是被逼到绝境的人才能进入的地方,而在那里,有陆小凤正在追查的一个案子的源头。陆小凤得想个不被幽灵山庄怀疑的由头被人追杀,才能进到幽灵山庄里。当世能把陆小凤逼到绝路的高手并不多,其中多一半都是他的朋友。陆小凤想过西门吹雪,想过叶孤城,但始终没有一个能自圆其说让武林相信他们情谊破裂的缘由。陆小凤甚至去招惹了一番宫九,但从前特别喜好搞事的宫九却像是生根在了京城,根本引不出城门,只打得陆小凤赔了西门吹雪的一间铺子才放过讨嫌的陆小凤。傅回鹤的这一封喜帖倒是给陆小凤打开了思路。毕竟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友谊武林皆知,若是有那么点子的……到也算是符合常理,傅回鹤的剑法之前便有在江湖传闻,方方面面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的确是个小忙,而且还能看陆小凤的乐子,但是傅回鹤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看向坐在旁边的花满楼。陆小凤见状连忙讨好地给七公子倒了杯茶。花满楼轻笑:“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陆小凤知道花满楼偶尔捉弄朋友的小腹黑,但求人气短,只能巴巴地用眼神示意花公子手下留情。花满楼捋袖将茶杯放下,悠悠道:“很简单的小要求,只要你收集两葫芦日出时草木花瓣上未曾落地的露水就行。”陆小凤没干过露水煎茶这样风雅的事儿,但两葫芦酒他倒是喝过不少,几口的事儿,想来这露水什么的应该也就几天的功夫,问题不大。呜……七童果然心地良善。傅回鹤也不觉的这是个什么难得的要求,毕竟他一挥手就能有十七八个葫芦的露水。唯有在白云城时晨起用露水煎茶的叶孤城抬眸,扫了眼暗自窃喜的陆小凤。收集露水本就是极其考验耐性的活计,草木花瓣上的露水历经一夜方凝几滴,倘若收集慢了,太阳一出便蒸腾而逝,哪怕是十几个侍女,连续七日也不过只得半葫芦罢了。陆小凤一个人两葫芦……恐怕得忙上一两个月。花满楼又道:“收集完了直接送去西门庄主手上便可。”被提到的西门吹雪疑惑。花满楼解释道:“腊梅虽说汲取二位气运成长,但到底是灵物,灵气所需也是必不可少,清晨露珠是一天灵气伊始,是草木最好的妙药。”顿了顿,花公子唇角压下笑意:“到底是个女孩子,埋肥总是不太妥当。”听到埋肥,不仅仅是西门吹雪的表情有些僵硬,想起曾经陆小凤建议花满楼给小莲花种子埋农家肥的事儿,傅回鹤看向陆小凤眼神里带上了剑意。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脚后跟直打后脑勺,陆小凤干笑道:“不是,咱们也不用这么快吧?让我吃口热饭先……?”傅回鹤轻笑,伸手一展,鹤鸣剑自虚空缓缓而出,剑气铮鸣,引得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佩剑也嗡鸣作响,只是鹤鸣剑到底非凡品,两人的佩剑颤动听上去多少带着些被压制的哀鸣声。“陆小凤,我觉得你现在的模样更像是被追杀的小可怜,这热饭还是省一顿去幽灵山庄吃,怎么样?”傅回鹤的话音尚未落下,头皮一麻的陆小凤身形急转,脚底抹油就往门外掠去,一个闪身便翻过墙头消失不见。傅回鹤轻笑,对花满楼说了句“我去玩玩”,便真的提着鹤鸣剑去同陆小凤玩你追我赶的过家家游戏。虽说不是真杀,但傅回鹤的剑气眼看着就将有些狼狈的陆小凤,戳成了一身乞丐褴褛模样的陆小鸡。西门吹雪握着乌鞘长剑,注视傅回鹤背影的眼睛亮得惊人。他见识过傅回鹤的剑法,却是发表雕栏玉砌的楼阁回廊上垂落红绸,灯笼排列得错落有致,就连院子仅剩的树木也被挂上了喜庆的红绸。离断斋从来都没有这样灼灼热烈的色彩,也从来没有容纳过这么热闹喧嚣的宾客。傅回鹤一直被小天道们叽叽喳喳一堆拦着,不仅三天没见到花满楼,甚至就连自己的离断斋变成了什么样都不知道,三天来一直老老实实在房间里静坐酝酿,又忐忑又无聊,又紧张又无奈。明灯掌礼,四明灯起。房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白发束起,一身大红喜袍的傅回鹤终于从房中走出,抬眸就看到了红得热烈的离断斋,和一边使劲儿吹笛子的小金丝猴,小金丝猴的旁边还站着宋青书和殷梨亭,师叔师侄两个居然人手一个乐器,和小金丝猴搭配得很是默契。那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紧张忽然就袭上傅回鹤的心头,他的手心甚至都开始隐隐出汗,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左脚右脚先迈出哪一只。胸前不知道被谁扎了一朵大红绸缎花的尔书甩着大尾巴直立走出来,前爪还挎着一个小花篮,里面满是灼灼多彩的花瓣,走到傅回鹤面前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将自己的大尾巴甩进傅回鹤的手里。顺带给了傅回鹤一个“还得是我”的眼神。傅回鹤轻咳了两声好险忍住笑声,握住尔书的大尾巴,十分规矩地听从尔书的引路。小天道们在大榕树的帮助下,将离断斋硬生生扩大了五倍之多,后院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界,那片常年氤氲着袅袅灵雾的湖泊也拉宽了许多。傅回鹤沿着回廊来到后院,入目的是一方悬在湖泊之上的高台,浓郁的灵雾袅袅,在高台之上虚虚聚拢又散开,高台同样被红绸灯笼所装点。与回廊不同,高台四周簇拥着许多草木开花形态的金色雕塑,金色的点点星沙不停地朝向四周散落开去,化作灵光落在草地与湖水间,洒落在高台之下落座的宾客间。傅回鹤的视线在那些草木上停留了一瞬,认出那都是曾经从离断斋离开的种子模样,每一株都是记忆中的形态,就连开花时展现的性格都别无二致。尔书走到傅回鹤身后,从大尾巴里掏出小册子看了一眼,小声道:“行礼!”被迫对成亲流程一无所知的傅回鹤:“……?”在看到站在一朵金色金光菊中间的金色毛绒球着急比划的姿势后,傅回鹤恍然大悟,朝着台下的宾客躬身行礼,行礼间没有半分敷衍,极其认真。就在他躬身抬头的那一瞬间,傅回鹤看到了席间列座的花家人,而旁边坐着的傅回鹤的眸子骤然瞠大,动作顿住,迟迟没能反应过来。温和美丽的女子坐在花夫人左侧,身旁的是一身青衣的男人,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而坐在青衣男人旁边的,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神却是亮得惊人,看向傅回鹤的神情中满是欣慰。那是……傅夫人抬手掩唇,笑得眉眼弯弯,与旁边同样笑起来的花夫人低声说着什么,傅族长像是被儿子的蠢样子无语到,张嘴无声说道:傻愣着干什么,成亲呢!尔书连忙将一杯酒塞进傅回鹤手里,抬着傅回鹤的胳膊让傻兮兮的傅老板转了个方向,一脸“简直没眼看”的小表情。傅回鹤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一只身形变大了许多,圆滚滚的身上绑着红绸带花的小煤球天道。傅回鹤刚开始心中还在笑,让七童诞生世界的小天道当花童倒是十分贴合,但在看见一身大红喜袍的花满楼自回廊缓步而出时,傅回鹤的脑海里便再也没有除却花满楼之外的存在。花满楼平日的衣裳多素洁雅静,就算在正式的场合会穿贵气些的锦衣大氅,也更多是较为沉稳或贵矜的颜色,很少穿这种灼灼热烈的大红色。镶金馕玉的喜袍没有什么沉稳温吞的意愿,有的只是张扬热烈的喜悦与冲击,花满楼本就生得肤白,红衣金冠,更衬出几分平日从未见过的艳丽之色。被打扮得黑红相间的小煤球天道从尔书手里接了酒杯递给花满楼,而后缩小身形跳到尔书的脑袋上,一黑一白两小只功成身退,跑去高台下面一起凑热闹。傅回鹤的眼神一直牢牢锁在花满楼的身上,或许带着欲,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复杂与喟叹。花满楼同样不知道今日成亲的流程,问傅回鹤道:“在想什么?”傅回鹤深深凝视他,微摇了摇头,小声道:“哪怕是在梦里,我都想象不出这样美好的场景。”他这一生艰难堪堪,欢愉少数,可若是为了眼下的这一切,傅回鹤突然觉得有一种所有缺憾都瞬间圆满的幸福感。红绸自上而下飘飘然落下,两头不偏不倚被花满楼和傅回鹤握在手中。两人齐齐抬头看向高处,就见长盛君坐在房檐之上,正盘腿撑着脸颊看着他们两个。成亲这样宾客众多的场合,对长盛君而言实在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但他也有他参与的方式他用机关将红绸递给了两个新人,以亦师亦友的身份。盛崖余站在长盛君身侧,对着看过来的傅回鹤与花满楼抱拳行礼,唇角勾着笑。收回视线,傅回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两人转身,朝着高台中央缓缓走去。步履款款,同登华堂。交拜成礼,同饮合卺。花开成双,岁岁相连。最是凝眸无限意,自此阡陌多暖春。长盛君看了眼被团团包围的傅回鹤,啧了两声,对花满楼道:“他这来者不拒的模样,你也不怕他醉得入不了洞房?”说完,长盛君又嘀咕了一句:“就算该修该做的都做完了,洞房还得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