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晚,终于从宴席上退下来的长盛君脚下发飘地跟着盛崖余回到院子,一身大红的婚服更显得脸色白了好几分。盛崖余知道长盛君害怕见人的习惯,之前也曾提过婚事不必大办,却被长盛君说服了。但私下里仍旧做了不少布置,万一长盛君在宴席上表现出不适,盛崖余立刻便能反应,结果今日长盛君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惊讶。盛崖余抬手捧着长盛君的脸,担忧道:“有哪里不舒服?”长盛君将脸贴在盛崖余手心里,小幅度摇了摇头,坐在椅子里默默缓劲儿。方才在骨子里支撑着的那口气突然散掉,长盛君现在满脑子都是人人人人人……一堆的人。长盛君抿着唇拉着盛崖余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委屈。……好多人,真可怕。盛崖余懂了。长盛君并非好了,而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忍过了成亲这一天。他想了想,试图找到什么话题转移长盛君的注意,忽然想到早些时候的一件事,在衣襟中翻找了一下,摸出一根隐隐闪动着金色光点的黑色尾羽。“你看这个。”盛崖余将尾羽递到闭着眼表情苍白的长盛君面前。长盛君闻言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熟悉灵力让他猛然睁大眼睛,盯着盛崖余手心的黑色尾羽看了许久,长盛君才哽着声音道:“这是……是谁给的?”盛崖余听出长盛君的异样,犹豫了一下,抬手想碰长盛君的头发,但迟疑了片刻还是又放下了手,手指在身侧蜷缩了一瞬,回答道:“早上换衣时窗边落了一只鸟儿,虽是通体墨色,但看上去圆滚滚的很是可爱。我以为它是渴了来讨水喝,便喂了一杯清水,然后它走时从尾巴上叼了一根尾羽下来放在了我手里。”长盛君抽了抽鼻子,即使这些年来他已经变得无坚不摧,可在面对泽一和傅逸洲时,总会变成当年那个追在兄长身后跌跌撞撞的敏感少年。“那应该是……是我兄长。”盛崖余的表情瞬间空白。长盛君的家里人?兄长?他做了什么来着?哦……他只是喂了一杯清水,还将兄长从头摸到了长尾巴。盛崖余只觉得这辈子他都没有做过这么失礼的事情。长盛君看出盛崖余隐隐的崩溃,不由笑出声来:“泽哥肯定是故意逗你的,他性子可坏了,不用在意的。”不过长盛君也好奇泽一送来的礼物是什么,伸手就去碰盛崖余手心的那根尾羽。当他碰触到尾羽的瞬间,金色的灵光大盛,光芒敛去之后,两枚墨玉指环静静躺在盛崖余手心,中间隐隐流转着宛如有生命般的金色细线。长盛君的眼眶微红,手指颤抖着拿起那两枚指环,将其中一枚推进了盛崖余的指节处。盛崖余的动作虽然稍显笨拙,但也还是学着长盛君将另一枚指环推进了长盛君的指间。与此同时,窗台上的仙人球突然在鹅黄色的花朵旁边噗得一声探出一颗殷红色的花苞,在月光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盛开出与旁边鹅黄色重瓣花朵别无二致的殷红花朵。花朵最中心的原本紧紧包着的花瓣逐渐松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里面滚落下来,在桌面上发出骨碌碌滚过的声响。这动静让房间中的两人一惊,齐齐看去。长盛君站起身同盛崖余走近窗台,一边走一边道:“白天时候我在宴席上看到花盆了,还以为是你特意搬过去的。”盛崖余面露诧异:“我以为是你做的。”两人对视一眼,低头去看仙人球上顶着的犹如并蒂双生却殷红似血的花,而后视线齐齐落在桌面上的那颗像是鹅卵石一样的东西上。长盛君下意识想:这东西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是傅凛还没发芽时候的样子……骤然间,他的脑中惊雷闪过,一个令他不敢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情绪像是野草一般疯狂蔓延到四肢百骸,几乎令他窒息。……“叩叩叩!!!”急切的砸门声突然响起,差点被吓痿的小莲花头皮一麻,黑着脸捞了外袍披在身上翻身下床,拉开房门,吐槽道:“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新婚之夜的不去洞房花烛夜,跑来敲我的房”傅回鹤的话骤然停住,因为他看清了门外长盛君此时的模样,虽然形容狼狈、胸膛因为情绪剧烈起伏,但长盛君的脸上却仍旧显露出掩饰不住狂喜期盼之色,傅回鹤不由问道:“怎么了?”长盛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朝着傅回鹤缓缓伸出紧握成拳的手指,手心朝上缓缓摊开,轻而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不是一颗种子?”发表【二更】这颗种子自然只能是傅逸洲。大抵是当初长盛君为了保住鹤鸣剑,将鹤鸣剑藏进了身体里化成种子,之后取出鹤鸣剑时被泽一动了手脚,这些年来傅逸洲的魂魄一直被藏在长盛君的魂魄内。估计这也是长盛君几千年来不断折腾自己却并没有出大乱子的根本原因。之后随着长盛君再度进入血祭大阵化作种子,傅逸洲的种子也随着藏进了仙人球里。只不过这出来的时机傅回鹤真的很难不怀疑,这位老祖宗是不好意思看弟弟洞房花烛,这才终于将自己分了出来。但是自从让仙人球开花之后,这颗种子就完全没有了动静,长盛君守了好几天未果,也猜到了自己恐怕并不是能让这颗种子发芽的有缘人。长盛君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种子送到了傅回鹤手里。傅回鹤上上下下盘了那颗种子好几天,最终也没看出来是个什么花种。从前离断斋的种子只要他看一眼,脑海中大概就能明白种子的品种习性,以及对契约者的要求,但是这颗……傅老板小心翼翼地将种子放回到小匣子里,顿了顿,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翻出一块柔软的绒布垫进种子下面,神色纠结地盯着种子看。这种子一没灵力二没生命力三没动静,还长了个黑乎乎的样子,这要怎么交易?到时候有契约者上门,傅老板一问三不知,这交易做的活像是奸商骗人的伎俩。花满楼放下手中的阵法看过来,倒是笑了下:“其实这样的形状和颜色,倒是有点像你还没同意契约时候的样子。”傅回鹤顺着花满楼的话回忆自己当初的死样子,不由得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思路忽然打开,在种子上方比比划划。花满楼有种不妙的预感,将傅回鹤面前的种子拽远了一点:“你想干什么?”傅回鹤手指尖的剑气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我试试看能不能劈个缝出来,我当时不也是有了缝才发芽的么!”花满楼:“……”倒也,不必如此。花公子将匣子盖好:“当着师叔的面,不准胡闹。”傅回鹤于是伸手一抹,将种子收了起来。这方小世界的灵力虽然因为天道溃散新生的缘故,比起其他世界要浓郁几分,但毕竟不满足种子发芽所需。再者离断斋的种子还需要依靠大气运者的气运积蓄力量,所以长盛君并没有太多的纠结,就将种子托付给了傅回鹤。当年那个死死抓着兄长不放的小少年终于长大成熟,明白很多感情虽然刻骨铭心,却只能相伴同行一阵,而非一生只不过想明白这一点,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傅回鹤抬手撑着脸颊,笑吟吟地看着在阵法图上添了几笔的花满楼,心神一动,小莲花蹭着绕到花满楼的脖颈间,花瓣收拢起来重新将自己裹成花苞的样子,窝在花满楼的锁骨处,袖珍的小莲叶张开抖了抖,几乎是舒服地想要叹一口气出来的程度。傅回鹤的眼神灼热又专注,直看得原本专心阵法的花满楼都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无奈抬眼回看他。傅回鹤眸光闪动,眸中的灰蓝色更深了几分。花满楼脖颈间白嫩的莲花苞苞动了动,从尖尖处染上绯红色,一点点晕染开来,停顿了一下,从里面挤了一颗圆滚滚的莲子出来。花满楼一向是随着小莲花贴贴蹭蹭的,完全不设防的后果就是那颗莲子滴溜溜顺着花公子的衣领钻了进去,眨眼间就不知道钻去了哪里。花满楼:“!”花公子看着外面大晴的天色,视线落在状若无事的傅回鹤身上,形状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谴责。傅老板无辜道:“小莲花干的好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那莲子也不是个消停的,青天白日的,在花满楼的衣裳里滚来滚去,热的花满楼的耳朵尖通红一片。“唔?”傅老板十分自然地伸手,手指虚虚掠过花满楼的肩头,顺着花公子的衣袖向下,在花公子精瘦的腰间停留了片刻,指节一勾,那颗作乱的莲子就到了傅老板的手里。傅回鹤捏着那颗隐隐透着些淡黄色的莲子,唇角微勾。明明没有被碰到,但是花满楼无端端有一种被这人剥开了衣裳的羞赧,一时间就连脖颈处也蔓延开了绯色。傅回鹤见状,眼中的笑意更甚,修长白皙的指尖还把玩着那颗莲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花满楼眯了眯眼,手指已经捏在了小莲花的叶柄上,挑眉看着傅回鹤。傅回鹤轻咳一声,坐直身子,小莲花也在花满楼手里收了作妖的行径,乖巧蹭蹭花满楼的指尖。“这两天咱们得回去小楼了。”“回小楼?”花满楼愣了一下。“嗯,那边的日子快到五月了。”傅回鹤提醒道。花满楼母亲的寿辰在五月,花满楼习惯回去金陵住上一个月陪伴花夫人,往年的这个时候花满楼应当已经在赶回金陵的路上了。小世界的季节更替与时间流速并不一样,自从花满楼开始同傅回鹤一道穿梭在各个世界之后,他对时间的概念便越发模糊起来,要不是傅回鹤记得这件事,只怕今年要失约了。傅回鹤拍了拍花满楼的手,轻声道:“没事,咱们可以直接瞬移去金陵,这两天你可以在这边世界看看有没有母亲喜欢的物件。”花家是商贾首富之家,花夫人平日里见惯了各地的奇珍异宝,这些年来收礼也鲜少有什么新意,只不过儿子们送的花夫人总是欢喜的。不过这个世界的话,说不定有能让花夫人惊喜的礼物。花满楼弯着眉眼点头,邀请道:“傅老板要一起么?”傅回鹤扬眉:“带我?”因为傅老板在金银古玩这些俗物上的一窍不通和审美盆地,平日里他的一些东西都是花满楼说了算,逛街这样的事,花满楼就算带着家里的两小只出门也不会带着傅老板。花满楼悠悠道:“唔,傅老板讲价实在是很有一手。”重新找到自我价值的傅回鹤噎住,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道:“讲价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花公子是不是也要给一点甜头出来,才好让傅老板有动力干活呢?”花满楼直觉有些不对劲,但到底了解傅回鹤不会大白天的乱来,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什么甜头?”傅回鹤抬手,晃了晃修长手指间夹着的莲子,意味深长道:“这颗莲子的味道一定很是甘甜,七童晚膳之后不想尝尝吗?”立刻猜到小莲花结这颗莲子时候在想什么的花满楼:“……”花公子抬手捋了下袖子,施施然站起身:“不过是贵上些许价钱,倒也不至于负担不起。”说完,径直朝着门外走去。原本志得意满,下一瞬惨遭丢弃的傅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