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那么耀眼,又那么柔和。好像只要走到里面去,所有罪过就会被洗涤和宽恕。
“季时秋!”忽有人唤他名字。
季时秋还魂,循声望去。
是吴虞,不知何时,她已经起身找了过来,还提着那只沉甸甸的双肩包。
她双眼死盯着他,脸冻得苍白:“我就在这。”
“你敢当着我面跳下去吗?”
荒草在她腿边浮动,她把包随手扔在地上,又一屁股坐下,翻出里面的啤酒,用力扯开拉环:
“我从没见过人跳山,我要边喝酒边看。”
许是颠晃的关系,白色的浮沫不断从小口拱冒而出,顺着她指节淌满手背,而她浑然未觉。
她灌一大口,用手背抹嘴,又把另一听啤酒打开,架在一旁:“要么被当笑话,当下酒菜;要么就回我身边来,我们一起敬日出。”
……敬日出。
那么动人的,美丽的,充溢着希望的话语,却快把他击穿了。
季时秋眼眶酸胀,唇瓣开始打抖。
他逆光而立,背后是燃烧的天,风裹出他身形,也将他衬得更为消瘦。
仿佛一碰就会消融。
吴虞的声音变得像嘶吼,一声高过一声:“我小时候经常上山。告诉你吧,云海是很诱人,但这个山势跳下去,多半不会死,你会被我们来时路过的树拦住,毁容断胳膊断腿,然后送去医院。”
“你有钱住院吗?”
“手术还要家属签字,你无父无母,可别指望我代劳。”
“你手上还拿着你妈妈的照片。”
“你只是带她来看日出,为什么还要给她看你的无能?”
……
在她密集又狠毒的话语里,男生渐渐被瓦解,被摧毁,被熔化。滂沱的无力和绝望彻底将他灌满,一心求死的意志也被冲散,他像株曝晒后急剧凋敝的麦草,慢慢蜷缩着蹲下身。
他用手紧按住脸。
痛苦的泪水和呜咽从指缝间溢出,再难遏止。
不知多久,一双手伸过来,从两侧绕脖而过,然后拥住他。
季时秋彻底脱力,埋向靠来的肩膀,剧烈地哭喘。
他们在低处拥抱,天明了,盛大的金芒仿佛能将他们溶于其中。
女人静静梳理着他脑后的头发:
“我们下山吧。”
—
重新踏上来时的那座横桥时,已经是正午。水波明潋,山野烂漫,吴虞趴在季时秋肩头,勾着他脖颈,还将手里的面包撕扯成小份,一块块喂进他嘴里。
刚开始,季时秋有些抗拒,但他实在饥肠辘辘,也就半推半就接受投食。
河对岸长了棵高木,目测有百余年寿命,但繁盛依旧,枝叶舒展,将大片水光映得绿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