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荣吕找过最好的基因科学家,所以他确诊了。”
松虞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她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因为基因检测结果一直是不及格,父亲和胡主任曾经秘密地给自己安排过好几次彻底的体检。她像个可怜的小白鼠,频繁地出入检测中心的实验室。
某一次体检安排和她的课程有冲突,她实在不厌其烦,下课去找他们理论,却无意中偷听到父亲和胡主任的对话。
她还记得胡主任那奇怪的、悲恸的语气:“确诊率很低……无法确认……”
而父亲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我和她妈妈明明……”
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太低,又是隔着门,她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最后胡主任说:“我们只能期待奇迹发生。”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父亲开始对她的基因匹配结果如此上心。他不断地经历着希望与绝望,而她也开始在他的头上看到白头发。
现在松虞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也怀疑她的基因有缺陷,但选择了对她隐瞒。
或者本就该如此:这种不该存在的基因缺陷,是基因检测中心的秘密,更是帝国的秘密。
那真正不到1的患者,如果不是像荣吕这样有权有势,多半只能稀里糊涂地自认倒霉。
只是胡主任出于恻隐之心,以及某种微妙的愧疚,才将他所以为的真相,告诉了她的父亲。
松虞沉默地问道:“这种病……有正式的名字吗?”
“没有。”尤应梦缓缓地摇了摇头,“这种基因缺陷非常罕见,确诊率也不高,所以更像一个都市传说。”
“的确。”松虞喃喃道,“我以前拍过一部与基因有关的电影,为此曾经查阅了几乎所有相关的公开资料,但是没有任何一行字,提到过这种基因缺陷。”
尤应梦笑了笑:“我知道,《基因迷恋》,我很喜欢它,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要将这件事告诉你。我想只有你能够……理解。”
松虞平静地说:“我理解。”
而对方沉默片刻,又问松虞要了一根烟。
片刻之后,细长指尖夹着烟,她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哦,这种病有一个坊间流传的外号,叫做「爱无能症」。”
“爱无能症。”
松虞一怔,下意识默念这名字。
尤应梦嘲讽地一笑,又低声道;“很贴切吧?因为具备这种基因缺陷的人,往往也会很聪明,很理智,但是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根本就没有任何情绪同理心。”
“也是从那时候我才知道,荣吕根本就不爱我。他在骗我,或许也在骗他自己。但那不是爱,只是占有欲。”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去爱任何人。”
在沉默里,尤应梦抽完了这根烟。
最后松虞低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是我要谢谢你,松虞。”尤应梦说,“从前我总是觉得,我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他一定不可能放过我的。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其实……这才是我的筹码。”
“我决定和他离婚。”
松虞仍然站在原地,望着阳台外深不见底的黑夜,又试图从黑夜里,凝望贫民窟尽头的海。
她不禁想象,此刻那黑色的巨浪是如何翻卷着,发出滔天的咆哮,仿佛要吞噬这个世界。
但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声:波涛翻滚,难以名状的浪潮,亦在拍打着她的心脏。
于是她转过身,十分郑重地对尤应梦说:
“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做任何事,我都一定会尽己所能。”
在走廊的另一边,空荡无人的房间里,池晏收到了一通姗姗来迟的匿名电话。
“池先生,我们彻查了陈松虞的基因检测报告。这的确就是她的原始报告,找不出疑点。至于您所提出的问题,为什么她的匹配度始终低于60……”对方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也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