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五月还是有些惊疑不定,闻言轻轻点点头,喃喃低语,“我听你的……”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周秉却听得眉飞色舞。把头侧在一边,勉强止住快到耳边的笑意。
哪怕从前那般艰难,谭五月都没在他面前说过语调这样软和的话。
甬道的灯火有些飘忽,照得周秉一张脸轮廓分明。明明刚刚下死手把人弄得半死不活,这会却温润如玉身姿如松,脸上神情暖意融融,令人见之忘俗。
他这时候有闲暇打量了一眼周围,“这不知是哪位高僧的坟冢,修建得倒是气派。只可惜让这些匪类糟蹋了,扰了大师的清净!”
左看右看地,雀跃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尽管过去有很多不愉快,谭五月此时也不由莞尔。
这人干净利索地救了自己,要不是他及时出现,她觉得自己没有把握一下子撂倒两个人。当时只想着先拿下一个,另一个投鼠忌器总会消停一会。
气氛难得这么融洽,周秉舍不得就这么出去吹夜风,甚至巴望着这条甬道应该再修长一点,干脆没话找话。
“你知道是谁对你下手的吗?
应该是和你一起出去的余龙牙,别看年纪小却是个极厉害的人。在我面前伶牙俐齿滴水不漏,根本不像一个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结果反倒引起我的怀疑,第一个就盯上了她,万幸这么快就顺着线索找到了你……
暂时还不知道你铺子上的大掌柜余显山是不是主谋,不过我猜他多半也脱不了干系。先前他主动承认和余得水的关系,多半是为了麻痹我们……”
谭五月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的只言片语,终于承认自己太过自以为是。
“是我大意了,明知道那姑娘有些不妥,还是仗着胆子大跟着出来了。她身边有位姓屠的嬷嬷,身手不在我之下,可我从前根本就没注意过!”
周秉不知怎的见不得她自怨,赶紧出言安慰,“这天下的能人异士多如牛毛,你一时看不出来也是有的。就像我俩成亲这么……久,我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你的真本事,两回都让你打趴下了!”
今晚的周秉好像换了一个人,每一句安慰话都说到人的心坎上。谭五月难得没有冷下脸反驳,甚至还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周秉突然福至心灵。
……其实谭五月也不是很难讨好。适当的示弱,加实打实的诚恳态度,也许就是打开谭五月心门的钥匙。
两个人借着微弱的烛光走到甬道口,这是出去的必经之路。周秉知道这里一定有出去的机关,就躬下身子仔细寻找。正试着搬动一块微微凸起的石砖时,门忽然就打开了掌宽的一条缝。
门里门外的几个人正好来了个脸对脸,却是先前在江州里跟踪的屠二婶。
两边人马都是面色大变,周秉生怕这个婆子使阴招,手脚比脑子还要快地动起来,一把将谭五月紧紧扣在身后。
谭五月愣怔了一下,垂下眼睫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谁知屠二婶根本没有进来,而是迅捷地丢进来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又反手一扭,石碑门就咔嚓咔嚓地关上了。
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滚在地上,弹了几下后才静止不动。
周秉气急,在心头暗骂谢永是干什么吃的,这个屠婆子已经撵到二林寺来了,竟然不知道提前示警。还有眼前这是个什么东西,千万不要是火药毒气之类的东西。
这条甬道一通到底,应该只有一个出口。可这唯一的出口被那个老妖婆堵死了,刚才只听见一阵连续不断的咔嚓声音,兴许是机关被锁死了。
然而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周秉拉着谭五月刚刚后退几步,地上的黑球忽然动了一下,噗噗地往外冒烟。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惊诧,不约而同地以最快的速度往甬道深处退。
黑球爆出一阵白烟,眨眼间就窜起两尺高的白色火花,噼里啪啦地爆燃起来。叫人惊异的是甬道里并没有什么可燃物,那团火却怪异地呈喷薄之势。
周秉立刻意识到这个东西看起来不大,里头裹了大量的白磷和铅粉,遇着合适的机会就会引燃周围的一切。从前的工部曾经用相似的方子制造过一种弹药,弹射出去方园十几丈瞬间都成了赤地。
偏偏甬道狭窄弯曲,那火就像长了眼睛一般顺着墙壁飞快地涌过来。
身后是一阵阵炙烤的热意,似乎已经引燃了后背的衣服。一点不敢歇脚的周秉又惊又怒又悔,这个当口上却在想实在不该对那些净土宗的余孽心慈手软。
还要强求什么铁证,自己的怀疑就是最好的铁证!
最不该的是,这件事还让无辜的谭五月牵连其中。这女子在从前一辈子不争不抢,只一味地守在江州老家,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今生更是凄惨,一天的福没享,竟要陪自己活活烧死在在这个小小的地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