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嬴政忽而清醒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国人软弱这种简单的事情,并不是只有自己才能够察觉到。
别人肯定也早已经察知了这样的问题,但是他们习以为常,不觉得这个问题是问题——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他们所有人,都想着愚民、贫民、疲民、辱民、弱民。
这正是他们的目的!
而国人的表现也正说明,他们的目的达成了!
这个方法,暂时是安全的!
嬴政睡了过去。
他想太多,吹冷风太多、年幼的身体扛不住,于是发烧了。
所幸是低烧,并不算什么大问题。
墨者们发现的早,一通手忙脚乱,终于是把嬴政的烧给退掉了。
嬴政躺在榻上,盖着锦被,心情有些糟糕。
往日里所见的那些宫人们虽然依旧恭谨顺服,但嬴政总感觉他们下一刻就可能从腰间、从怀里掏出利刃,要与自己搏命。
往日所见的一切安全,如今斗变成了不安全。
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斗开始自相矛盾。
师兄所教授过的一切义理如今斗冰冷而清晰地躺在脑子里。
义理之间相互矛盾、辩证。
墨家也好、黄老也好,都被师兄教授过的义理轻易驳倒。
但他没法从中获取到更关键、更深切、更根源的义理。
他知道会是怎么样,但却迟迟无法反推知为什么会是这样。
嬴政扭头看了看放在枕边的竹简。
《商君书》。
这书简上所书写的,是秦国和秦法的立身根基。
但在现在的嬴政看来,这根基并不踏实。
驯养豚犬,尚且有被豚犬反噬的可能性,更何况是驯养“人”?
还一次性驯养那么多!
不安全!不可靠!
还是把握“生产关系”比较好。
只要我能够把握住一切的“生产关系”,那么就可以得到比秦、比任何国家都要稳固且强大的根基!
嬴政闭上眼睛,《邯郸调查》里的民生状况再一次在他脑海中流淌。
这一次,一并流淌过的,还有他这些日子里亲见的咸阳的状况。
灾年之中,民不能得到地里的收成,则没有粮食,而贵族却有粮食。
不仅有,而且堆积成山,储放到朽坏。
钱财本身、即便是黄金、铜钱,其实它们本身对于不能获得粮食的人而言都没有任何作用。
不能换取粮食和布匹,则钱财无用。
单个的人,在狩猎、打渔时候,所能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有人团结一处,有了指挥,才能够近乎无伤地猎取猛虎、野猪。
嬴政闭上眼睛,手指探向贴身存放的帛书。
师兄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