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会在这边等待千反田,不也是想迎接她的到来吗?」
横手女士脸色大变。
「您待在这里迎接她,而我们赶过去迎接她。您不觉得我们想做的是同一件事吗?怎么样,您可以告诉我千反田在哪里下车了吗?」
「……你刚才是说『我们』吗?」
嗯?问这个啊。
「这是因为伊原也很担心,要去当然就一起去,不然她一个人过去我也落得轻松。只是她先跑出去找千反田了,现在我要跟她会合可能不容易。毕竟快没时间了,要是真没办法,我也不会硬要找到她再过去怎么了吗?」
「没事。」横手女士不知为何掩著嘴,眼睛泛著笑意。此后她又恢复双手放在腿上的姿势,中气十足地对我说。
「我知道了。虽然我觉得你说的话很自以为是,倒也有几分道即。再说尽管我深知那孩子会来,却也开始着急起来了。我就告诉你吧。」
我点头。
「……那孩子在阵出南的公车站下车。从这边搭车过去,面向公车行进方向右边的山边,可以见到一座孤立的灰泥外墙仓库。她如果在某处藏身,一定就是躲在这地方。」
横手女士应该是在车里目送千反田下车。公车在此之后想必也立刻就驶离了。
我不清楚道路到仓库距离多远,既然她都说是山边了,应该或多或少有段距离。她还有时间见到千反田走到仓库并进入吗?事已至此我对横手女士没有疑心,但总觉得还有蹊跷。
「您亲眼见到了?」
横手女士摇摇头。「没有。但我用不着看到也知道。」
她仿佛回想起幸福的回忆,表情都融化了。
「虽然没在使用了,但那是我家的仓库……那孩子年纪还小时常常躲在里头。」
我还以为横手女士只是住在千反田家附近的邻居,既然千反田会把她家仓库当成祕密基地,很难想像她们只是单纯的邻居。
「横手女士是千反田的亲戚吗?」
「我是她姑姑。今天原本要先去千反田家一趟再过来。你别直接去仓库,这样观感不好。你先去仓库旁围着植物围篱的屋子,那间屋子挂著横手的门牌。你进到围篱内侧以后,就从仓库里侧绕进去吧。我家没人,但要是你被人问起,就告诉对方你受去合唱祭的横手之托来拿忘记的东西……喏,快去吧。」
横手女士轻轻抬起手指著铁门。
6
阵出是一块被连绵山丘包围的土地,位于神山市东北方。在行政区画分上归属神山市,但前往阵出必须路经狭窄的山道,两地的住宅区并不相连。
不论心理距离,既然千反田还能天天通学,两地实际上应该不算太远。虽然山道的起伏很折腾,飙脚踏车过去应该不到半小时就能抵达。手表显示即将四点半。没时间了。
正当我走出文化会馆,心想大概还是只能骑车过去时,眼前的公车站正好有一台公车停下敞开大门,仿佛接送巨星的保母车。一切配合得太完美,害我瞬间动作都冻结了。搭车的确比骑脚踏车还快,也省去了寻找阵出南公车站的工夫,但很难相信我竟然幸运碰上一小时只有一班的公车。这真的不是某种陷阱吗?
啊,对了。一定是行进方向不同,要是我搭上这辆幸运的公车,就会被陷害载到与阵出反方向的某地吧。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注意到这点,看向车体侧面显示的行进万向,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往阵出」。
「不好意思,我要搭车。」
犹豫的时间延迟了我的行动,我不假思索出声叫住看起来随时都要发动的公车。我小跑步搭上车,在附近的座位入座叹了口气,车门发出了泳圈漏气的声音关了起来。
「车要开动了。」
公车随着车内广播缓缓开动。这辆车是下车付款。
我原本想在前往阵出之前找一下伊原,既然公车都来了也无可奈何。我还记得有个评论家在电视上呼吁大家不要错过公车。不过我身上到底有没有钱呢?我记得自己带了钱包出门,找了一下口袋,最后我确定自己有张千圆钞票。虽然成功避开了付不出车钱要靠洗碗还钱的未来,想买的文库本大概要暂缓了。尽管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
公车的乘客包含我在内不足十人。离开文化会馆的公车,不久后进入了旧街区。道路虽然狭窄流量却很大,因此这一带总是长期阻塞。我不经意望向窗外,艾草团子很好吃的和菓子店,老板年纪大手搆不到,因而清空最上层的书店、在我小时候从和服店转行的洗衣店、菸铺倒了以后盖的便利商店,这些熟悉的景色一一流逝而去。
下一站的广播智起,有人按了下车铃。两名乘客下车,一名上车。再下一站公军也停车了。我又想看手表,便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表面移开。我已经从几项交通方式中选择公车。看到时间当然会感到心急,但不管我再怎么心急,也没有比继续搭下去还要快的移动方式。
随后公车驶出市区。穿越同时可以给八辆车加油的加油站与有得来速窗口的汉堡店对望的十字路口,公车上了外环道加快速度。
我将手肘靠在窗边望着外头,脑中闪过很多念头。
横手女士一开始称呼千反田为「千反田家的小姐」,过了一段时间,她开始在对话中称呼千反田「那孩子」。我不太会解释,但她绝不会在段林小姐面前叫她「那孩子」。要说她见外的确也很见外,但我感觉这两者间的差异比听上去还要复杂,显示了某种外人不好批评的症结。
横手女士叫千反田「千反田家的小姐」,又叫她「千反田家的继承人」,而在
最后坦白她是姪女。我不知道他们家的内情,也不打算探听。但一想到我认识的神山高中古籍研究社社长千反田爱瑠还揹负著这些头衔,我不知怎地就感到心里作痛。
千反田下了公车。
到底是为什么?公车抵达目的地的期间,我无所事事,脑子绕着同一件事打转。
连接阵出与神山的山道有好几条,我骑脚踏车过去的路与公车走的路线不同。当公车开始朝意想不到的方向行进时,起初我还不知所措,在我发现走这条路也能到目的地以后,我沉沉地靠在椅子上等待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