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寿宴的前一夜,翠荷终于在那件亵衣的衣摆上绣好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第二日官衙休沐,楚宁先替萧煜将第二日离开要带的行囊都交给内侍们提前装上马车,又当着萧煜的面亲自带着几人将车里的一切布置好,最后再检查一遍要呈送给齐太后的寿礼,这才在傍晚时分回自己的寝殿更衣。
翠荷已将那件亵衣重新熏过香,等楚宁沐浴出来,便服侍她贴身穿上。
柔软顺滑的丝绸面料轻轻坠下,若即若离地贴在光裸的身上,顿时勾勒出起伏动人的曲线,看得翠荷面红心跳,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赶紧拿过旁边的襦裙来替她穿上。
美丽的身躯被一层层厚重繁复的衣物包裹得住,重又变作往日端庄大方的模样。
楚宁拢了拢披散下的长发,坐到妆奁前让翠荷替她绾成高髻,再饰以一步一摇曳的金步摇,而纯净无暇的面上依旧未施粉黛,只抹口脂,却在眉心处贴了一片金色花钿,与发间步摇交相辉映。
待妆点毕,她对着铜镜左右端详一番,便起身出屋。
萧煜也已更衣出来,见到她的模样,不禁心神一荡。
天边晚霞灿烂,笼罩在她身上,色彩瑰丽,正映得她发间的金步摇与眉心的花钿熠熠生辉。她分明与平日的装扮相去不多,可回眸冲他微笑时,却仿如姣姣神女。
他恍了一瞬,随即走近,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又顺着她的脖颈、胸口下滑,最后揽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低语:“夜里早些回来。”
楚宁面上一红,湿漉漉的眼眸嗔怪似的睨他一眼,心里却砰砰直跳,只盼他在宴上能多饮些酒。
不一会儿,二人便一同入太极宫,往两仪殿去。
两仪殿中,大半的王公贵族都已经来了,正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国丧过后整整一个月,从前轻松愉悦的气氛总算恢复了。
众人一听内侍通报太子与太子妃来了,纷纷起身,向二人行礼。
他们礼虽未废,态度也依旧恭敬,却到底比从前疏远拘谨了不少,再没有过去的殷勤与热络。
好在这样的落差,萧煜近来早已体会过无数次,因此心里虽不快,面色却依旧如常,微笑着冲众人点头致意后,便带着楚宁在内侍的指引下行到案前坐下。
不论从亲疏论,还是以地位论,他们的坐席都要设在紧邻皇帝、太后的地方,这一回也是如此。
二人坐下后,身边自然也有人主动上前问候、交谈,不过比从前已少了大半。
不一会儿,待夕阳彻底沉下时,皇帝和太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进入殿中。
齐太后依旧是一身朴素的衣裙,只是一贯肃穆的脸上比平日多了几分笑意。倒是跟在她身边搀扶着的齐沉香,穿了一身稍活泼的衣裙,显出几分少女的娇俏来,一面提醒齐太后小心阶梯,一面悄悄偷觑另一侧的萧恪之。
至于萧恪之,虽是与齐太后一同入殿的,却不知是否是刻意的,竟与之隔开了整整一丈的距离,一张英俊的脸庞间更是与平日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毫无喜色,根本不像是来参加寿宴的。
众人再度起身行礼,楚宁的目光从越来越近的萧恪之身上轻轻划过,动作有意比旁人慢了一瞬,屈膝时,更是状似无意般从袖口处露出洁白丝帕的一角。
擦身而过时,二人一个双手背后,目视前方,一个恭敬屈膝,垂眸不动,仿佛谁也不理会谁一般。
偏偏跟在一边的刘康已经吓得满身冷汗。
别人忙着行礼或是不知内情,都未察觉,只有他看得分明,太子妃袖口那一截丝帕露出来的时候,皇帝背在身后被衣袍遮住一半的手一下就攥紧了!
这两个人,不知今日又要让他担惊受怕多久!
不多时,齐太后落座,便示意众人起身。在礼官指引下,众人先一同举杯,向太后敬酒祝寿,数次之后,才能落座。
因寿礼早先都已交给宫中侍女,因而齐太后赏赐众人过后,便吩咐开宴:“今日虽是我的寿辰,可这宴席却不该是为我一人办的,都不必拘谨,放开了喝吧。”
一时间,丝竹声响起,高台上数十胡女披着纱衣,踩着欢快的鼓点热情起舞,侍女们则捧着新鲜的瓜果肉食并美酒佳酿鱼贯入殿,呈到每一张食案之上。
方才平息的谈笑之声又渐渐恢复,将殿中的气氛衬托得越发欢快热烈。
到底是寿宴,即便再不愿意,萧煜也须得在百官之前先向太后敬酒。
他先没动,观了片刻歌舞,又用了几口小菜后,才示意楚宁起身,带着她一同行到阶上,举杯向齐太后祝寿。
本就不是亲祖孙,又一贯关系紧张,齐太后看着面前的两人,只淡淡抬手,轻抿一口酒液,便将目光投向底下高台上的乐师们。
萧煜被落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却不得不重新倒满酒,走向另一边的萧恪之。
底下的众人看似还在饮食谈笑,实则都已将注意力悄悄转移到主座上这一对叔侄的身上去了。
毕竟,齐太后与太子不合早已众所周知,而这位新帝却一直若即若离,教人摸不清楚底细。
众目睽睽下,萧煜举着酒杯恭敬行礼,朗声道:“侄儿给陛下请安,请陛下满饮一杯。”
萧恪之方才一直坐在座上没动,这时才像发现了他一般,慢慢转过头来,却仍没起身,只将视线从仍旧低头保持行礼姿势的萧煜身上移开,落到他身侧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只是面目含笑,端庄地立在那儿,几束灯光照来,令她的眉目一下清晰起来。
金灿灿的步摇与花钿衬得她肌肤雪白,眼眸剔透,那两片饱满的红唇随着她行礼的动作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