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宽敞的寝殿里,一应的摆设与装点都与她过去在闺中时的寝居相差无几。
从鸟毛立女折屏、紫檀木画挟轼,到三彩壸门榻、粉地金银绘八角长几,都是萧煜专门请了工匠来,照着她记忆里的陈设重新添置的。
他告诉她,她父亲是被齐太后设计害死的,将来只要他这个储君能继承皇位,独揽大权,定会还她父亲清白。
人人都以为萧煜待她很好,这辈子还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嫁给太子为正妻,她该感激涕零。
她也曾这样以为,因此即便心里对萧煜并没有几分男女间的感情,这两年里也始终将他当作恩人一般真心对待,生怕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回报他当初的恩情。
可直到半个月前,她忽然收到手里这封书信,才明白自己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
她以为太子是救她出来的恩人,可实际上,他才是那个陷害父亲的罪魁祸首!
信里提到,当初是萧煜想借与她的婚事,将楚虔榆拉入他的麾下,因而私下几番命人前来游说。
然而楚虔榆心意坚定,绝不牵涉入党争,并未松口。即便萧煜
心急如焚,亲自拜访,也未打消他的顾虑。
不久,楚虔榆入宫面圣时,偶然发现萧煜竟暗中指使内官往皇帝的饮食中投毒!
气愤之下,他明白局势复杂,不能轻举妄动,遂未当场揭发,而是寻到萧煜面前质问。
谁知萧煜在质问下涕泪俱下,悔恨不已,转头却迅速捏造证据,造成楚虔榆向皇帝投毒未遂的假象,甚至为了一并除掉薛贵妃与吴王焕,还不惜给他加了一条私通后宫的罪名。
楚宁起初并不全然相信信中所说。
可数日前,她随萧煜一同入宫侍疾,偶然见到皇帝的病症与方伯信中所写十分相像,再看奉御所载病志,更是与信中描述相差无几。
当初她父亲被定的罪分明是谋害天子未遂,搜出的毒也是最寻常的鸩毒。
而这一回,她身为太子妃,恰恰知道,皇帝的病与太子脱不开干系。
早在三年前,萧濂宠爱薛贵妃与吴王焕,动了想易储的念头时,这对父子的关系便已再难修复。
这一次,楚宁亲眼看着萧煜借着侍疾的机会,在皇帝的汤药中下毒。
为了尽早夺得皇位,他显然并不在乎他父亲的性命。
一阵秋夜凉风将未关严实的窗吹开,吹得案上薄薄的信纸轻轻拂动。
楚宁双肩微颤,指尖抚过信纸上的褶皱,脑中慢慢恢复清明。
太子萧煜是个为达目的,能不择手段的人。
当初愿意娶她,固然是因为他心里的确对她有几分不同,然更多的,还是为了利益。
那时他在朝政上刚刚展露野心,正需要争取更多大臣的支持,娶她这个罪臣之女,既不会遭到齐太后的反对,又能表现他身为太子仁义的一面,以获得更多人的信服。
当初与她父亲交好的同僚、后辈,后来果然有不少因为她这个孤女成了太子妃而慢慢改变中立的立场,悄悄倒向太子一边。
我不欠你的。
她在心里默念,眼神慢慢变得冰凉。
萧煜对她的恩情,她已在这两年里用自己的真心对待还完了。她给他带来的价值,也早已超过了他娶她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