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缜短暂的离开了这座小城,但到处都留下了他的印记,仿佛是什么野兽在标记属于自己的领地,将人和地盘全部划归为自己的所有物。
江寄厘被那两个寸步不离跟着他的人惊得快要神经衰弱了,但无论他如何哀求,如何表示自己不会离开,那两个人都不为所动,江寄厘实在没办法,只能和他们商量能不能不要叫自己“夫人”,但并没有什么用。
和在戎宅时一样,这些人永远都只听戎缜一个人的话。
江寄厘和他们交谈很费劲,有时候他和江崇随口一提要买什么东西,那两个人隔一会就帮他买好放到门口,他想把钱给他们,对方就开始装聋作哑,好像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江寄厘性子软,连句重话都很少和别人说,拿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办法,经常气得浑身发抖,到了晚上还总是做噩梦,夜夜惊醒,自从戎缜离开后,他一次好觉都没有睡过,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江崇心疼,也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只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江寄厘心里有江崇不知道的事情,青年每次午夜梦回被噩梦惊醒都会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要反复确认他还好好在这里才能安心,江崇抱着他,给他擦掉梦里惊吓出的眼泪,一遍遍安慰他没事。
江寄厘嘴里呢喃着“对不起”,浑身发颤。
江崇说带他回圣托斯里安,说他能想办法带他离开这里,江寄厘也只是摇头,他说自己厌倦了躲来躲去的日子,说自己不想离开这里了。
全是谎话。
江崇联系这些天江寄厘的表现,很快就琢磨过味来,那个人一定是用他威胁了江寄厘,否则青年不会心甘情愿待在这里,等着那个人随时找过来。
江寄厘心底满是惊惶与自责,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痛苦的情绪牢笼里,他怕极了戎缜,在他心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能力抗衡那个权势滔天的人,所以只要戎缜抓住他的软肋,他就会自己画地为牢,完全走不出来,江崇束手无策。
纵使他能想到办法,能带江寄厘再次远离那个人,江寄厘自己也不愿意走了。
在戎宅的那三年,他失去了自己所有能失去的东西,他一无所有,他现在只有江崇,所以哪怕他未来半辈子都要再次回到戎缜的阴影下,也很难再鼓起勇气逃离一次。
他太了解戎缜了,一个常居高位的上位者,执掌着一整个血雨腥风的戎家,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说不在乎任何人,江寄厘是信的。
可戎缜不在乎江崇,不在乎这个他唯一的孩子,江寄厘不可能不在乎,如果江崇出了什么事,他才是真的死了。
江寄厘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想,什么都不想,然后回归曾经在桐桥镇的正常生活,明大爷身体不好,他就跟着乔姨过去照看一段时间,明大爷身体好了,他就让江崇过去陪陪老人。
乔姨他们对他的事情心知肚明,却都心照不宣,谁也不会主动问起,有的是因为不敢问,有的是因为心疼他。乔姨就是心疼的人之一,她虽然也害怕,但看着江寄厘一天比一天消瘦,难免控制不住一句没头没尾的“挨千刀的狗东西”。
她经常炖一些鸡汤鱼汤什么的,等到青年下楼时把他拉到隔壁,给他盛上几碗。乔姨的小超市中间有个桌子,每次江寄厘喝汤,外面的两个人就跟门神一样守着,乔姨总要飞无数眼刀出去,边训自己的儿子,边指桑骂槐阴阳那两个人。
一会说什么年纪轻轻不好好工作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一会又说什么这么大年纪了不赶紧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前后矛盾的话说了一箩筐,她怨怼的很,骂骂咧咧给江寄厘出气,但又不敢明着来,只能暗戳戳的骂。
江寄厘偶尔也会被乔姨逗笑,但反应过来后笑意便迅速收敛了。
乔姨便又会瞪门口的人一眼,然后回头骂乔纵没眼色,让他再去给江寄厘盛碗汤。
乔纵人长得高大,进小厨房的时候得弓着身进去,江寄厘不好意思,连声道谢,乔纵还想和他说几句话,江崇就板着小脸进来了,手里提着水果,他先礼貌的跟乔姨问好,然后给乔姨放在桌子上,才挡在了江寄厘身前。
江崇对乔姨没什么意见,他知道乔姨是真的心疼江寄厘,也是真的对他好,所以每次来都给乔姨带点东西。
但是乔纵不行,乔纵和江寄厘说一句话江崇都嫌弃。
乔姨想给他也盛一碗喝,江崇摇头说不用,他在旁边安静等江寄厘喝完后,又礼貌的和乔姨说了再见。
江寄厘想把碗带走帮乔姨洗干净再拿回来,被乔姨争抢着留下了,嘱咐他下次也记得过来。江寄厘终于又露出点笑意,柔声应了下来。
晚上他们买了些菜回去,是江崇主动提出说想吃,他报了好几个菜名,这些都是江寄厘经常给他做的那些菜。
江崇爱吃,江寄厘也很爱给他做。
因为江寄厘喜欢一切和生活有关的东西,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从戎宅逃离后的一种后遗症,所有当时在戎宅不被允许的事情,他都很想尝试。
所以刚来桐桥镇的时候,他就养了很多自己的小花小草,没有什么华贵难养的植物,大部分都是他从花鸟市场里淘来的小东西,有多肉有仙人球,他甚至还尝试着自己种了一颗绿油油的葱。
阳台的小花盆摆得密密匝匝,可爱又繁茂。
他还买了一套厨具,颜色清新靓丽,摆在厨房特别精神,他学会了更多的菜品,基本那些能数得上来的菜他都会做,他不用再像之前一样被迫吃他讨厌的生冷惺咸的西餐。
戎宅是冰冷的,甚至完全和生活脱节,那个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