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两世为人,却两世都只是十六岁少年,除了多出一段记忆,并不比同龄人成熟多少。
他命好,前世今生,都有亲人呵护,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他一直都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过得很苦,却从未亲眼见过。
直到他看见一个又一个如行尸走肉般的流民。
他连悲天悯人的资格都没有,他原是这个世道的既得利益者,他的一饮一食,何尝不是民脂民膏,他有什么权利怜悯他人?
他近乎本能的行事,让他看得见的那些人吃饱、穿暖,住上人该住的屋子,将贪得无厌造成惨剧的人送上刑场……以求片刻安心。
昨天,他锦衣华服高坐马上,看着那个被世道逼到绝路的人,死在他面前。
第一次有人在这么近的地方死去,他不敢看他横刀自刎的场景,不敢问他的名字,只有地上那一滩血,仿佛刻进了他的脑子一样,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失眠,喝到烂醉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来听到的,却是姐姐的噩耗。
他设下陷阱,他拿下刺客,他套取口供。
他分明脆弱的不堪一击,但身边的人,却用仰望神明般的目光看着他,他只能挺直了脊梁,做他们的依仗。
除了宣帝跟前,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哭。
众人面面相觑又心中恻然。
何公公等人更是抹起了眼泪。
成王以身犯险固然不对,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至亲被人这般残害,凶手就在眼前,可能忍得住亲手送他们下地狱的渴1望?
成王才十六岁,少年冲动,人之常情。
宣帝眼圈发红,坐立难安,起身走了半步,瞥见跪着一地的人,又拂袖坐了回去,待林夕平复下来,才勉强骂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滚起来?念你初犯,饶你一次,若有下次,打断你的腿!”
又道:“朕还没死呢,都起来!”
虽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却不见了方才的怒火,众臣不由松了口气。
林夕用何公公拧来的热帕子擦脸,站到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
宣帝看了他一眼,转回众人,道:“抓的那些人,明日午时拉去菜市场斩了。监斩就让老四和齐清霁去吧!”
最下首的楚栗一愣,见其他人都低头应是,忍了又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皇……”
只说一个字,便被安元纬的声音覆盖:“皇上,齐清霁尚是白身,出
任监斩官似有不妥。”
宣帝随口道:“那就看着给他安排个职位。”
安元纬道:“鸿胪寺少卿之位近日正好出缺……”
“准。”
从一介白身到鸿胪寺少卿,很不合规矩,若换了平日,宣帝即便心疼长乐一家惨死,但因齐家死罪在前,最多给个虚职……只他此刻被林夕哭了一场,正是最心软的时候,一个从四品实缺,随手便赐了下去。
林夕发泄一通,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又觉得丢人的紧,正要悄悄出去,却听人道:“……安置点自建立以来,频频出事,如今更是卷入刺杀皇子、谋害公主的大案……
“安置点藏污纳垢,乱民层出不穷,若放任不管,恐成大患,臣请裁撤安置点。”
“臣,附议。”
“臣附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