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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我想了想,又把蜡烛放在原地,只持着香包走近黑虫。这一回,它们依旧汹涌地退去,躲避着我的靠近。而我回头一看,被单独留下的蜡烛下,有黑虫跃跃欲试,想要靠近过去。所以,它们怕的不仅是光,更多的是香包。我不由得好奇起来,沈见青的香包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居然可以驱退这些恶心的虫子。我再次挥舞香包,所扫过的地方,黑虫退避。看来,沈见青并没有欺骗我。这个东西真的可以驱退虫类,让它们不敢近身。至少比皖萤的药草要管用。我一颗悬吊的心终于安了下来,恍恍然地落到了实处,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包围住了我。危机暂时解除,至少这些虫子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坐在灯下,夜色渐浓,睡意困倦,不知不觉间竟就这么睡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趴伏在桌上,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香包,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后半夜。“咔吧”我一动,浑身的骨头就跟着作响,像折断了一样。枕着脑袋的胳膊麻痹掉了,手指如针扎般酥酥地痛。两条腿也是僵硬的,一时根本站不起来。但值得欢喜的是,那些黑色的虫子已经消失不见了。房间四周静谧幽然,昨晚的恐怖情形宛如一场梦,天亮之后就无踪迹可寻。但我知道,那不是一场梦,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我抬起手,端详起这个朴素的小香包。沈见青给我的时候,说可以驱蚊。我从来没想到他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下,这香包还有这么大的作用。这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我捏了捏香包,又凑到鼻尖闻了下。但并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越是普通越是勾人。我最后顿了顿,好奇心占领了高地。我慢慢地拆开了香包。这香包沿着包口被几圈线密密匝匝地缝在一起,我拆得很慢,有的地方还得大力地拉扯开。终于,香包被拆开,一股药草的苦香味扑面而来。我右手轻抖,把香包里的东西全部抖落在桌上。在一片或枯黄或青灰的药草之间,有一个红色的东西非常显眼,甚至可以说是刺眼。“啊!”我还没看清,下意识脱口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与桌子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是红红!一只血红色的虫匍匐在药草之间,由着周草枯死药草的衬托,更显它鲜红如血,艳丽非凡。过了好一会儿,我冷静下来,理智才缓缓回笼。红红被沈见青带走了,怎么可能会在香包里?而且香包我贴身带了那么久,有什么活物的话早也就死了。我深深地呼吸两口,再认真看去。那虫依旧静静地匍匐在桌上,像溅上去的红色墨水,赤血液。但这回我看清了,那的确是很像红红但也就只是像而已。那个“虫”,分明是红红蜕下来的壳!我伸出手指碰了碰,触手干干硬硬,轻轻一按,那虫蜕就翘了起来。黑黑的眼睛部分茫然地仰着,它看着不再恐怖诡异,反而有些滑稽可笑。所以昨晚的黑虫,忌惮的是仅仅一个虫蜕?那如果是红红本虫呢?我终于对皖萤说的,首领可以驱退虫群,保护苗寨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想到皖萤,我不由看向了房间的角落。昨天我撒在角落里的,她说可以驱虫的药草已经没有了,应该是昨晚被那些黑虫子给啃噬干净。明明她说是驱虫,为什么昨晚就来了这么多虫子?是巧合吗?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多巧合。还是说她的药草根本就不能驱虫,甚至……甚至是有着其他用途。我不敢再细想下去,我把香包重新收好,妥帖地挂回脖子上。又把皖萤给我的没有用完的药草给收了起来,不敢再撒出去。她是好心也好,包藏祸心也罢,这个东西我都不会再用了。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绵长又低哑的芦笙曲调。这乐声拉得很长很低,如泣如诉,哀伤得很,听得人心头难受,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这绝对不像是喜悦的庆祝。我立刻想到了已经出去了一天一夜的沈见青。他,他不会是……我赶紧走出房门,凭栏远眺。但视线被层层叠叠的绿意遮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让人更加心急。我承认,我是心急的,我是担心沈见青的。虽然我也怨恨他,但现在我的担忧也是真的。人非草木,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管他做了什么,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不,应该不是他。他是未来的首领,肯定很多人保护,红红又那么厉害,单是一个虫蜕就可以震慑那些黑虫,所以沈见青怎么会有事呢?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如一团杂糅在一起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但人世间的事情,常常事与愿违。我坐立难安、自欺欺人地安慰了自己没多久,皖萤急急忙忙地冲到吊脚楼下,脸上泪水的痕迹都没有干。她说:“快去,你!沈见青,出事!”攀崖折药沈见青,出事了?“嗡”的一声,我耳鸣乍响,头有一瞬间是昏沉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渺渺飘飘的,好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他现在在哪里?”皖萤用手背擦了一把脸,艳丽的桃花眼被泪水洗濯过后,看起来很干净。她说:“在寨子,里。他伤得很,重,人不清醒,药也,喂不进去。”我定住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他强迫过我,偏执地要留我,但我并不想看到沈见青死。他如果死了……我说:“快带我去!”皖萤带着我一路飞奔,路上我竟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便是事实,我们再担忧也无力改变。现在要做的是治好他。半个小时的路程,我觉得仿佛有十万八千里,怎么也跑不完。好不容易到了寨子口,连气都不敢歇息,我们迫不及待地穿过石拱桥。“在哪里?”我问。皖萤气喘吁吁地说:“芦颀,阿叔的家里!”她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但还是勉力带着我跟上。幸好芦颀的吊脚楼并不远,就在山脚下,我们很快就到了。此时,吊脚楼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片苗民,他们个个面容严肃,眉头紧锁,有的还在低声说着什么。“让一让,让我进去!”我高声说着,想要推开挡在我面前的苗族男人。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苗寨的首领,沈见青的外祖父。首领回头看我,苍老的眼睛睨着我,眼神很怪异,但我却没有心思再去探究什么。我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沈见青!他面色苍白,唇也没有血气,双眼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而触目惊心的,是他右脸有一道严重的刮擦伤,还有一条伤痕从眼角蔓延到颧骨。他半张脸上全是血,我呼吸都滞停了一瞬。而他身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件藏青色的苗服被刮破了许多,露出血淋淋的皮肉,右胳膊还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着,不是脱臼就是骨折了。可怪异的是,就算这样,他的右手还紧紧地攥着一株药草,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沈见青?我几乎不敢去认。我见过故作温柔的他,见过狠厉淡漠的他,见过偏执疯狂的他,可独独没有见过这样病殃殃躺在床上的他。我胸口发紧,有些喘不过气来。芦颀俯在床边,接好了他脱臼的胳膊,正把一勺药往他嘴里喂。可他牙关紧咬,褐色的药全从嘴角溢了出来。芦颀放下药碗,无奈地叹了口气。皖萤说:“你愣着,做什么!”我皱着眉,尽量让声音平稳不颤:“我,我也想让他好。可我不是医生,也帮不了忙!”这个时候,我凑上去既不能帮助芦颀治病,还可能会让他束手束脚的。皖萤着急地说:“他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我不可置信地看她。难道不是为了对抗森林里的害虫吗?皖萤急促地解释说:“蛊虫林,对他,不难。他是为了,那株生在峭壁,的药草,才摔伤的。”我的心猛地一震,不可控制地联想到了那天在吊脚楼下,在盛夏的烟雨里,沈见青问我是不是脚痛,还有他没有说完的那句“我记得有一种药草可以治……”难道他是为了给我治脚伤,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是为了我……他冒险登峭壁,只是为了我?可他之前明明说,巴不得我就此瘸了,好一辈子呆在他身边。他为什么?我猛然回头,那株嫩绿的药草立时刺痛了我的眼睛。心开始紧缩在一起,闷闷地痛,连带着整片胸膛皱缩,呼吸变得困难急促。我下意识抓紧了胸口的衣服,眼眶酸涩发麻。我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忽然,我手上感到冰凉。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滴眼泪竟滴落在手背。我走上前,蹲在沈见青的床前。芦颀为我让开位置,又冲着聚在门口的苗民们摆摆手,示意他们散开。沈见青安静地躺着,深邃的眼睛紧闭。“沈见青……你能听到吗?”我试探着触摸他紧握的手,一片冰凉,我心底也跟着一片冰凉,“你这么厉害,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我,我……”话说到一半,我哽住说不出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头郁郁,说:“你要是这么摔死了也好,我就可以回家去了。”我话音刚落,却见沈见青喉结滚动,我赶紧一勺汤药喂过去,这回没有再溢出来。“达珠!”芦颀欣喜地说了句,我也没有精力去研究他说了什么。我垂眼赶紧又舀了一勺,可手腕突然一凉,被一只苍白的手给握住。我顺着看去,猛地发现沈见青竟虚虚地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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