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子里呆得越久越危险,我跟着你们只会拖慢你们的速度。”我勉强地笑着,不让自己显得很狼狈,“你们先出去,找到人来救援后再回来找我,这不比带着我要方便?而且你们两个的身体,我实在担心。”邱鹿和徐子戎不再说话了。我一锤定音:“你们快走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可别让我等待太久!”他们见我坚持,也只得妥协,留下了饮用水和一些干粮。“阿泽,我们走了啊,你在这里千万要小心。我们一找到人就马上回来救你。”徐子戎临出发还像个老婆子一样絮絮叨叨,“你好像发烧了,我把发烧药留给你,你记得吃。”我连连点头,催促着:“快走吧,你们在路上千万要小心。”他们三个无奈地收拾了东西再次出发,我倚靠在山洞前,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被层层枝叶遮挡,再也看不见。希望他们能够运气好一点,早点走出这片无际的森林。以物易物枯燥一人的时候总会显得时光漫长而难捱。我吃了退烧药,身体总算不会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了。但腿脚的疼痛却持续地叫嚣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我呆呆地盯着山洞外看了一会儿,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心头猛跳,怀疑是不是他们回来了。但实际上他们才走了半天而已。天色转暗的时候我艰难地生起了火。腿脚不方便,我只能就近捡了些树枝。因为树枝还带着潮气,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燃。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拿出珍惜的干粮,掰成了两半。我其实下午就后悔了,我应该跟着他们走的。虽然理智告诉我,我跟着只是一个累赘,但从情感上来说,我不想孤孤单单地留下。我想到了死亡。我还很年轻,还不到恐惧死亡降临的时候。我不想死,但以我现在的情况来说,如果他们回不来,我很有可能会饿死在这里。或者遭遇什么虫兽,被撕咬、被毒死……谁知道呢?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出去了,还是依然游荡在密林某处。天色黑了,如果邱鹿和徐子戎又发烧了,不知道温聆玉一个人能不能应付过来。应该是可以的,毕竟昨晚她不就做得很好。也不知道邱鹿和徐子戎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某种毒或者蛊吗?想到蛊,我就又想到了沈见青。想到那个一袭藏青苗服的少年。我们不辞而别他肯定很生气,但他的身上也有太多谜团,我们看也看不清。我正胡思乱想着,一阵的声音忽然传来。“嘶嘶”我眼睫一动,思绪瞬间回笼。那是蛇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一尾翠绿的蛇正垂挂在山洞的洞口,三角形的脑袋对着我,深蓝色的蛇信时不时地吐露出来。它艳红的眼睛里竖着一线不详的棕瞳,紧紧地凝视着我。我吓得原地一哆嗦,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怕惊动了它让它发起攻击。我双手撑地,缓慢地向后挪了挪。那绿蛇却扭动着身子,游走到山洞的石壁上,双眼已经紧盯我不放。那是锁定猎物的眼神。我捡了一根没有完全燃烧的树枝,狠狠地扔向它。绿蛇被砸中了却也不后退,反而发出一声恼怒的嘶叫,快速游走着靠近我!现在被蛇咬了,没有血清又出不去,那我必死无疑。求生的本能让我忘记了右脚的疼痛,顽强地站立起来。我重新捡了根树枝在手里,与绿蛇对峙。蛇静止了一会儿,完全不怕我,落在地面上,弓起身子人立而起。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我一个眨眼,它就冲上前来!“嘶”四周只有蛇危险的声音。突然,绿蛇身子后倾,然后猛地一动扑上前来!“啊!”我下意识大喝一声,撩起树枝劈打向绿蛇的方向。这东西却也狡猾,躲开我的树枝,身子却快速地盘旋而上,一口咬来!我赶紧扔开树枝,险些给它咬中。心跳剧烈高速,胸口起伏跌宕,气息不定。没了护身的东西,我有一瞬间乱了心神。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绿蛇紧随而上。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它张到几乎一百八十度的嘴和两颗尖利的毒牙。我后退两部,跌坐在地,下意识从兜里摸到了什么东西,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便砸向绿蛇!我抱住头,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可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我放下手,只见被我扔出去的居然是沈见青送我的那个香包。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而绿蛇却像是忌惮着什么一样,缩着身体,绕着香包游走,一副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的模样。最后,绿蛇不甘心地吐着信子,趴伏回地面,迅速地游走了。我呆愣愣地坐在原地,半晌回不了神。绿蛇走了?就因为一个香包?我努力平复下急促的呼吸,惊魂未定又一瘸一拐地捡回香包。没想到它居然在关键时候能够救我的命。右手捏了捏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应该是干草互相挤压,有脆脆的手感。一场惊魂,虽说没有受到伤害,但我还是感到精疲力尽。我往山洞里挪了挪,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侧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很冷,无意识地发着抖。外面一片漆黑,应是天黑了,山洞里也没有光源,我只能听到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山洞里面滴滴答答的水声混杂在一起。地面有着一股潮气,阴湿得很,我触碰地面的那一部分感受到了濡湿。拉着冲锋衣,想要起身,可肌肉酸痛,身体一丝力气也没有。我静默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苟延残喘”这个词。自嘲地想着,这不就很贴合我现在的状态吗?或许我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真的替我伤心吧。反正连我的父母也不管我了。在这样漆黑的地方,我竟然开始思念我的父亲母亲。或许这是人类的通病,一旦脆弱的时候就会寻找最原始的怀抱。其实这样也挺好,他们各自成家,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困扰和负担。我有些自暴自弃,又无端生出些委屈。哎,疾病的确是摧毁人类意志的凶手。思绪飞散,没过一会儿我又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希望下次睁开眼,病能够好一点。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挺过来的。但天不遂人愿。再次醒来时,我的意识很模糊,眼皮像是被强力胶水给黏住了一样,只能虚虚地睁开一半,看从洞口泄漏而来的光亮。喉咙里面火辣辣地生痛,像是含着刀片,吞咽口水都是痛苦的。力气被抽干,挪动手指都得费一番力气。持续不退的高烧让我的体温升得恐怖,我只觉得地面似乎都是凉爽的。我迷迷糊糊地想,再这样下去,我还不如昨天就被毒蛇一口咬死,免得受更多苦楚。但我不想死啊,谁想死了。我还这么年轻,就读名校,前程似锦……快来一个人吧,谁都好。救救我吧,救救我……或许是我的祈祷终得上天垂怜,我好想听到了脚步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每一步都敲在我的心上!我费尽全力向洞口看去,恍惚之间,明亮的洞口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他逆着光,我只能勉强看清一个颀长的轮廓。然后是环佩碰撞的“叮当”声,在这山洞中显得格外悦耳。仅凭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就知道,那是沈见青。那个我避而不敢见的苗族少年。他之前是那么善良单纯,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一定会不计前嫌,不会见死不救!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唇翕张,想发出求救的嘶吼,但发出的声音却低到我自己都听不清。沈见青径直走到我面前,停住,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我。像俯视一只不值一提的虫。“救我……救,救我……”声带的震动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终于大发慈悲,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我嘴边,听清了我卑微的祈求。然后,沈见青将唇移到我耳边,那两瓣柔软的唇每一次开合都暧昧地扫过我的脸颊。搔起阵阵麻痒,像蝴蝶的翅膀震动,也像虫子细密地爬过。沈见青说:“你告诉过我,外面的人讲究以物易物,公平交换。你要我救你,你又能用什么来换?”用什么来换?我有什么是可以与他交换的?我混沌的大脑迟钝地运转,很久之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他从来没有用这种冷然的,甚至可以说带着恶意的语气与我说过话。就算当时我断然拒绝了他,他也是哀而不伤的。我记忆里,沈见青应该是拂过重重大山的轻柔的风,是高悬在漆黑夜幕中孤独却明月的月。不管是什么,都不是现在的模样。我艰难地抬起眼睛,这才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宛如某种可怕的野兽在盯着他觊觎已久的猎物。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太陌生了,像昨晚的那条蛇,美丽却危险,和我记忆里朝夕相处半个月的那个苗族少年判若两人。我下意识身体颤抖。后知后觉地,我忽然间明白了。我的那些猜测并没有错,沈见青也不是我看到的沈见青。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一开始就在骗我们。我的心沉了下去,触不到底似的,整个人发虚。“你要拿什么与我换?”见我不回答,他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吃准了我现在有求于他。我艰难地张开嘴,还怀有最后一丝希冀:“我有钱……”“我不要钱,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没有用。”沈见青截然打断,俯下身伸出手捏住我下半张脸,凑近了我,气息全部都扑打在我的脸上。他一字一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宛如钉子:“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