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率先退后两步。与此同时,只听“嘶”的一声惊叫,一条约莫两米长的乌黑的蛇从刚刚我杵到的地方窜起来!“啊!”温聆玉的尖叫刺破耳膜。邱鹿也吓得躲到徐子戎身后:“蛇!是蛇!”徐子戎把邱鹿护在身后,但他自己也怕得两股战战。我们这伙人,对于蛇的认知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书本,剩下的部分来自网络视频,见过的真蛇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那条蛇似乎是吃痛得紧,人立起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它黑色的鳞片有着些微光泽,豆子般的两颗眼睛盯着我,慢慢地把身体弓了起来。这是准备发起攻击的动作。说不害怕是假的。我手心全湿,额头上也滚下一串冷汗,心跳得几乎要从胸膛里冲出来,太阳穴突突地痛。我只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可七寸在哪里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希望它没毒,有毒也别是剧毒。正当我严阵以待时,那蛇忽然一顿,弓起的身体骤然松下,迅速地趴回地上,游动着身体毫无预兆地爬走了。难道是被我们的气势给吓退了?山谷村寨我们静默僵硬地目送那条蛇游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我们一个眨眼就再次激怒了它,让它回过头来攻击。过了好一会儿,我额头上的汗水都淌下来沾湿了眼睫毛,紧张的情绪才松懈下来。“可以动了吗?”邱鹿试探着问。我捏着棍子的两条胳膊都僵硬了,肌肉又酸又痛:“可以了,那条蛇已经走远了。”他们这才长舒一口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温聆玉声音颤抖着说,“我都看到那条蛇的毒牙了,还以为我们要死在这里了……真的吓死我了……”邱鹿从徐子戎的怀里探出头,一张脸白得如纸,嘴唇上没有血色。我强自镇定心魂:“我们走吧。”森林里的危险数不胜数,还要更加当心才对。而在森林深处的某片阔大的蕉叶下,一条乌黑的蛇在原地挣扎扭动。“嘶嘶!嘶……”猩红的信子不断吐出,那声音宛如愤怒的咆哮,又像是濒死的哀嚎。黑蛇的蛇头时而向后翘起,时而疯狂甩动,尾巴也因为疼痛而拍打着地面,妄图挣脱这痛苦的来源。一只鲜红的虫。不管黑蛇怎么扭曲挣扎,这只小虫都风雨不动地咬在蛇的七寸上。远远看去,如一滴艳丽的血。地面的植物因为黑蛇的剧烈挣扎而簌簌抖动。终于,那蛇力气用尽,最后一次挣扎自救失败之后,在空中凝滞了一秒,然后如烂泥般重重砸在地面。蛇信拖在嘴外,再也不会收回去了。嫣红的虫子这才慢吞吞地从蛇的七寸上离开,伸出四只纤细的足,向前攀爬。一直爬到了早就等待在前方的白皙的手背上。“红红,你好乖。”那人张口,声若凤鸣。他把虫子凑到眼前,嫣红的虫与他眼皮上那一点嫣红的痣相映成趣。他转过身,视线仿佛能够穿过交错掩映的枝叶,落在某个人身上似的。半晌,他优哉游哉地抬脚,如闲庭信步般在森林里游走。暗藏着无数危险的密林于他而言似乎不过是游戏的场所,根本不足为惧。一声轻微的叹息飘散在风里。“有客人要来喽!”“有客人要来喽……”我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人声,若有似无地落在耳边,回头一看,可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并没有其他人。“怎么了?”温聆玉问。难道是听错了?还是不要多生事。我摇摇头,说:“没事,就回头看看。都能跟上吧?”邱鹿喘着气,一手叉腰一手拄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充足拐杖的树枝:“跟不上也得跟!走吧!”却说我们沿路都是照着徐子戎的标记走,可前面似乎总有数不尽的树木等待着我们。在我们力气快要用尽,耐心即将告罄时,我的眼前忽然一亮!不远处绿意将尽,被遮蔽的天空总算痛痛快快地展露了出来。清澈的蓝宛如湖水一般醒目,看得人身心舒畅。我们终于走到了森林的尽头!“前面就出去了!”我迫不及待地快跑了两步,直接冲出了森林!头顶没了荫荫遮挡,一直沉沉地压在心上的石头也就骤然消失。我深深地呼吸,感受胸腔的扩张与收缩,感受活着的气息。温聆玉两手拄着膝盖,原地休息。邱鹿脚一软,带着徐子戎跪倒在地。他们也不管什么脏不脏了,直接翻身躺下,头紧紧地抵靠在一起。我站直了腰,心中的欢喜还没来得及收敛,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如遭雷击,脑子里空茫茫一片!我们冲出来的地方哪里是平坦的水泥公路,而是一段泥泞的乡间小道。而在小道的不远处,立着一个木制的大寨门!这寨门让我想到了硐江苗寨的寨门,外形极为相似,但它明显更饱经风霜的摧残,木头都已经呈现暗褐色。寨门顶上有一块长方形的牌匾,也是褪色了,漆掉得斑斑驳驳。牌匾上面刻着字,我并不认识,但看字体和形状,与我们之前在小溪边发现的石碑上的字相似。安普和阿黎三缄其口的氏荻山,被我们误打误撞地找到了。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生苗聚居的地方?这个认知让我隐隐兴奋激动。我们这一行的目的就是调查苗族的风土人情,人文风貌。硐江苗寨汉化严重,虽然我们也了解了一些,但却并不深入也并不全面。如果能够观察到原汁原味的苗族生活,那对于我们的调查简直是大有裨益!而且从网上的文字上看,还没有人找到真正的生苗,我们如果能够接触生苗,展现他们的生活状态,那岂不是开创性的调研!邱鹿从地上爬起来,神情却退缩:“这里就是阿黎说的那个藏在氏荻山里的苗寨?”徐子戎把手搭在眉骨上眺望,说:“有炊烟冒起来,还不止一股,里面肯定有人住着。”邱鹿却抓住徐子戎的胳膊:“里面会不会有危险。”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可不会轻易放弃。“回头路照样不好走。”我淡然地说,“我们这一路没有见到一个人,一直这么打转早晚会被困死在氏荻山里。还不如进去问问里面的人,他们熟悉这里,说不定还能给我们指条明路。”温聆玉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对。而且都到这里了,我们再退回去,让叶老师知道了也不好吧。”说着,温聆玉又上前几步,凑到邱鹿耳边说着什么。她们的声音很低很轻,我只听到了“保研”、“名额”、“竞争”等字眼,总之温聆玉说完,邱鹿就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点了头。邱鹿都点了头,徐子戎就更没有异议了。我们几个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装束,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冒昧,这才踏上泥泞的小路,走进寨门。穿过寨门,小路变得宽敞了些许,我们四个可以勉强并排而行。我忽然想起来抵达硐江苗寨那天,我们想要进寨就得喝拦门酒。但我们现在是不速之客,寨门前也没有人在迎接。也是,如果真的与世隔绝,又怎么会想到要迎接外人?走了约莫五分钟,前面的路骤然消失。原来前面根本是一处断崖,别说村庄了,连路都没有。“没路了?我们走错了?”邱鹿摸不着头脑。“不可能,寨门立在那里怎么会走错?!”我断言道。我上前几步,大着胆子临崖眺望。只见下方是个宽广山谷,绵延伸展向着更深处,与大山相接,不知通往何处。山谷里青树翠蔓,枝繁叶茂。几缕炊烟就如柔软的剑,穿透阻碍,直上云来。我搜寻炊烟的方向,可惜被一座山头遮住了视线。但我视线扫过山谷时刚好看到了一座掩映在树林下的房屋一角。下面果然有人住!可我极目望去,只能看到层层密林,根本没有发现下去的道路。正在我们疑惑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怎么在这,里?”我们四个吓了一跳。温聆玉拉着我从崖边退回,生怕我不小心摔了下去。身后,那个我们遇见过的少年沈见青,背着背篓,探究地看着我们。我的心重重地跃动了两下。沈见青漂亮的脸蛋没有表情,狭长而上挑的眼睛在我们身上划过,目光落在温聆玉抓着我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停顿了片刻才挪开。没来由的,我觉得他的目光很森寒,让我想到在森林里遇到的那条蛇。或许是我多心了。我还没说话,徐子戎先上前几步,气势汹汹地质问:“你还说我们怎么在这里!小弟弟,你指的路根本走不出去!”沈见青偏头看他,编在发间的银饰碰撞得叮当作响:“那路能出去,我不骗你们。”态度诚恳,表情认真,不像是说谎。所以说,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任徐子戎心里再窝火,对上这么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和充满诚意的脸,也不好意思再发作。我说:“沈见青,你对这一带很熟悉?”少年如墨的瞳孔注视我:“这里是我的家,我就住在下面。”他是住在这里的生苗?我们几个互相对视几眼,都很欣喜。“我们可以下去看看吗?”我斟酌着语言,不让我们的目的显得太冒昧,“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看看风光。”沈见青说:“但是他们不习惯外面的人。”邱鹿赶紧保证:“如果不欢迎我们,我们就马上走!我们麻溜地走!”说完,双手合十,做出一个“拜托”的手势。“你们,真的想去?不后悔?”对于调查生苗、做出开创性研究的渴望战胜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我想,下面的人如果不欢迎,我们离开就是。说不定我们的到来会给他们带去新的知识和科技,让他们萌生走出去的想法也不一定。这不是共赢吗?沈见青见我们固执,最后妥协似的耸了耸肩膀,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得有胆子下去。”说完,他走到崖边,拨开一团临崖而生的杂草,露出一道铁索编织的绳梯!原来是靠着绳梯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