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心态倒挺好,难怪能凑成一对,大早上就有闲心打趣别人。“哎呀,某些人还是很会来事嘛!”邱鹿的眼睛看到了我手里的花,很明显误会了它的来源,冲着我和温聆玉挤眉弄眼,“大早上还专门去摘花呢!”温聆玉脸颊涨红,咬着嘴唇,说:“那不是……”现在说什么在他们耳朵里都是解释,我索性也就直接把这朵花和之前在客栈时的遭遇告诉了他们,一次性说个清楚。邱鹿听完,抱紧了徐子戎的胳膊:“细思极恐……昨晚有人在我们车前?他,他一直跟着我们……”徐子戎安慰道:“鹿鹿,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现在可不是给他们腻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回去的路。我们在这片森林里呆得越久,越不安全。“我们得赶紧离开。那个人藏在暗处,他或许现在对我们还没有恶意,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呢?”三人赞同地点点头,我们随意地塞了一些干粮,便准备继续上路。我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只剩三分之一的油表,心情沉重。如果耗到车辆没油也走不出去……那我们很有可能就真的出不去了。自救,我心里是没有底的。只希望安普能够发现我们四个人的失踪,早点来找我们。“可我们往哪里走呢?”温聆玉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忧虑。没有人敢吭声。这个时候,谁一旦作出决定,之后若依然走不出去就得为这个错误决定背锅。谁也不想被指责。车厢内一片静谧。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就往前走,回头路是出不去的。”他们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启动车辆,驱车继续往前。一路的风景根本没有变过,我不知道这座森林究竟有多广袤,而我们又在它的什么位置上。只有这条小路还在不断延伸,支撑陪伴着我们一起往前。不知道又开了多久,我猛地转过一个急弯,在道路的尽头,我依稀看到了一个藏青色的人影!人影!我激动地高声说:“你们快看看!那个是不是人?!”他们三人闻言,纷纷按下车窗,探头出去。“是人!是人!”徐子戎同样激动,一拳砸向空中,“该死的,我们终于遇见一个活人了!”遇见人,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问路,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长久的焦虑和恐惧已经麻痹了我的神经,看到一个人就像是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脚下踩住油门,我不想考虑什么耗油量的问题,只想快点赶上前面那个人。我们四个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黏在那个藏青色的人影上,迫切的心情让我们产生了一种这条路太漫长,怎么追都追不上的错觉。我们追上前方的人,徐子戎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出身子,大喊道:“前面的朋友!停一下!”那个身影果然停住,然后转过身。或许是那人转身的速度太快,带着他扎起的小辫子飞扬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线。我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刹,心狠狠地跃动了一下。居然是他那个误入我照片的少年。那个在吊脚楼下,隔着重重人流向我粲然微笑的少年。他背上背着一个竹篓,站在原地,沉默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停下车、从车上下来。邱鹿摆出最和善的时候微笑,说:“你好,请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我们要怎么才能到硐江镇啊?”少年的视线从邱鹿脸上划过,来到温聆玉,再转到徐子戎,最后停在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这也是我我见青山出去的曙光就在前方,温聆玉和邱鹿激动得抱在了一起。“太好啦!小玉,我们终于快出去了!终于快走出这个鬼地方了!”温聆玉激动得连连点头。连徐子戎都开始用右手点着两肩、额头和肚脐,画出了一个不甚标准的十字架。他这个人,平时坚称自己是唯物主义者,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现在却在感谢上帝保佑。既然知道了离出去已经不远,我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笑容都轻松不少。看着少年还背着背篓,便说:“你要不要我们载你一程?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单纯想感谢你。”少年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莫名有些失落,想了想,又鼓足勇气说:“我们还蛮有缘分的,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缘分。你又说这个词,好奇怪……”少年似笑非笑,“我叫沈见青,看见的见,阿青的青。”阿青的青?阿青是一个人名吗?怎会有人用别人的名字来介绍自己的名字?还是说,那是他的心上人?“是‘我见青山多妩媚’的见青吗?”沈见青“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知道,没听过。但你们外面的人说话真好听,很有意思。”他一笑,露出个浅浅的酒窝来。“我叫李遇泽。”沈见青挑了挑浓长的眉毛,好像对我的名字没有意外,也不感兴趣。我转身跑去后备箱,找到我买的为数不多的那点特产,抽出一袋肉干跑回来递给沈见青。沈见青皱眉,看了看那肉干,又看了看我,没有收下的意思。我解释说:“算是我们的感谢,你帮了大忙。”他摇摇头,不肯收。我说:“那就当是我们交个朋友,这是我的见面礼。”沈见青这回眼睛亮了,伸出手来。他的手指刮到我的手背,温度很低,在我皮肤带起一阵麻痒。还没等我回神,他就快速收回手,同时接过肉干。“李遇泽,走吗?”等在一边的邱鹿提醒。我点点头应了她。想到这次苗寨之行的最后,我竟然能知道那张偶然抓拍到的照片上的苗族少年的名字,我就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我们走了,再见。”我说完,沈见青也不应答,只是退到路边,笑着看我。我上了车,小越野缓缓行驶,向着沈见青指引的方向。我瞥了一眼后视镜,沈见青还站在那个地方,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动不动地目送我们远去。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藏青色的小豆,然后车转过拐角,他消失不见。有了逃出生天的愉悦,车厢里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他们又开始聊了起来,还时不时爆发出欢乐的笑声。我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就把这次拍摄的照片整理一下,妥善地收藏起来。虽然有惊但幸好无险,不过就是这样跌宕起伏的经历才有趣,不是吗?我垂眼扫视油表。我们得快些了,希望在车油耗尽之前,我们能够走出去。我想着想着,突然变故又生!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伴随而来的是车辆的剧烈摇晃!“啊!”邱鹿吓得尖叫,下意识和温聆玉抱在了一起。我也吓了一跳,车子在巨大的变故下停了下来,最后熄火。车厢发生了很严重的倾斜,这是我没有下车就已经感受到的了。一个不好的猜想出现在我脑子里。我推门下车,视野变得更加直白果然,车爆胎了。而且很诡异的是,两个后轮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同时爆胎了。后轮干瘪了下去,从圆形泄气成了不规则的丑陋形状。连带着车厢也倾斜了一些。真是……怎么会这么倒霉?我们这次出行是没有看黄历,和哪路大神犯冲吗?!我郁闷地抓了抓头发,烦躁地狠狠一脚踢在路边的树干上。“是不是爆胎了?”温聆玉下车来,看到后轮之后也陷入了沉默。高兴了没多久,我们就又乐极生悲了。果然太过跌宕起伏也不是那么好的,有时候一路顺风也是种幸福。徐子戎痛苦地呻吟一声:“怎么办?这可是我们租来的车子,结果给人家搞爆胎了,可得赔钱。”“现在还想着赔钱。我们先走出去再说吧。”我说。温聆玉也说:“对,现在我们只能走出去了,希望目的地还不远,我们可以在天黑之前到达。等我们到了镇上,再找人来拖车吧。”也只有这样了。为防万一,今晚还要继续在野外过夜,我们都带上了充足的物资。我穿上了冲锋衣,背包里放好了足够一天的食物,还有充电宝等工具。想了想,行李箱里又放了露营的必需品。最后视线转到了相机上,我犹豫了起来。虽然单个相机并不重,但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带生存物资最好。可我实在不放心把相机留在车里,毕竟里面还保存了很多重要的资料。我斜眼往旁边看,温聆玉也默默地把在苗寨里调访的重要笔记塞进了包里。她的侧脸很专注认真,并没有因为现在糟糕的状况而陷入彻底的慌乱中。我忽然觉得,有她这样的人为伙伴一起做研究,似乎也不错。我们整理好东西,这回连邱鹿都背上了背包、拖上行李箱,我们便沿着道路出发了。最开始我们都一言不发,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快点走到城镇里去,脚步迈得极快。四周都是我们愈发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可脚下的这条路就像没有尽头,我们走了两个小时,依然延伸向遥远的彼方。看不到终点的路程,才是最容易把人逼疯的。“还要走多久啊,我的脚好痛!”邱鹿苦着脸,眼睛眯起来,下一刻眼泪就要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