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刚再也没有刚进来的淡定了。他瘫在座位上,嘴里反复念叨:“我是酒驾,是酒驾。你们、你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敢保证吗?”姜危桥问,“你真的敢保证四年前你们滴水不漏?每一次的见面都没有人见到?你的记忆不会遗漏什么吗?”项刚崩溃了,他大喊了:“你到底……要干什么?!!”“还是我刚才说的话,做个交易。”姜危桥道,“我安顿你的家人,让他们避免被唐越彬操控。你告诉我真相,未来上了法庭,你也能得到态度积极的评价,争取减刑。”“你……说的是真的?”项刚问,“真的吗?”“当然。”项刚内心还在激烈挣扎。姜危桥看他这个样子,站起来说:“我时间宝贵,特地来一趟给你个机会你还不争取。过两天案件重启了,你就是嫌疑人,怎么积极自首什么的都没用了。走吧,律师,咱们走了。”两个人走到门口,项刚猛地站起来。“等一下!”他说,“我同意!”姜危桥看了律师一眼,坐了回去。“说吧,听着呢。”项刚也豁出去了,一咬牙道:“我有那天晚上唐越彬找我撞人的录音。”“哦?”姜危桥来了兴趣,“你还有这个觉悟?”“对,这事儿太大了,怕未来真的说不清,我琢磨了一下就带了录音笔。音频我传网盘里了,谁也不知道,唐越彬也不知道。”项刚说。他看了看狱警。“自己人,你说吧。”姜危桥道。项刚也没仔细想为什么狱警会是自己人,只觉得姜危桥真的一手遮天啊,狱警都能成自己人。于是也没多想,把网盘帐号密码给了他。律师在外面记了下来。项刚又把唐越彬和他密谋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总体来说和姜危桥推测得大差不差。这事情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十拿九稳了。走的时候姜危桥还不放心,叮嘱他:“到时候庭审,你戴罪立功,做个证人啊。”“那是当然。”项刚说,“我一定积极争取宽大处理。”等出了探望室,法院、检察院,还有公安机关都来了人,在外面等着。姜危桥笑起来:“阵仗好大啊。怎么都来了。”“因为这个事情太大。涉案人员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公安局的刑警廖远说,“怎么样,给你的时间,够不够项刚说实话?”姜危桥把录音和记录在纸上的账户密码给他。“都在这里了。”他说,“剩下的事情,就只能靠政府了。”唐彦和裴文杰在幻跃的办公层聊完关于投资的部分,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钟。于是裴文杰起身送他离开,等电梯的时候,裴文杰问他:“迷踪的菜……好吃吗?”“下次有空你可以来尝尝看。毕竟你已经是我的投资人了。不少人很喜欢。”裴文杰耸耸肩膀:“我对吃这件事……说实话没什么太大的兴趣。”“那你为什么投资我?”“看人吧。”裴文杰道,“能从这么大的打击中恢复,还愿意做一些大事的人,想来未来的气运应该不会太差。”“原来如此。”唐彦看了一眼时间:“我告辞了。”“这么早?”裴文杰诧异,“不出去玩玩吗?”“玩?”“我有一家常去的酒吧,那边的年轻人都很热情。”裴文杰邀请他,“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富家公子,是他们最喜欢的对象……你应该放开一些,多散散心。”唐彦哑然失笑:“不,我不去了。我得回家。”“回家。”裴文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真羡慕有家可回的人。”唐彦没说什么,只是再次笑了笑:“告辞。”他从电梯里出来,大堂里有不少人都拿着手机在交头接耳,能认出他的人甚至会多看他几眼。这让唐彦有些困惑。等轮椅驶出大门,熟悉的pv早就在那里等待着他。姜危桥靠在车门那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怎么了?”唐彦直觉有事。“你没看新闻?”唐彦摇了摇头:“跟裴文杰聊合作,没来得及。”姜危桥打开手机直播软件,慈鑫总部大楼外,正在有主播激动的直播:“各位,各位!这里是慈鑫总部,我正在慈鑫总部外面给大家直播。刚才唐越彬有警察把他铐走了。就在刚才。”唐彦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看向姜危桥。“唐越彬已经被刑事拘留。”姜危桥笑着对他说,“……彦彦哥,生日快乐。”绝不原谅看守所不允许探监。于是在唐越彬被捕后,唐彦第一次看到他,就是在这次的庭审上。他身着裁剪草率的监狱服,上着镣铐,被法警押送进入简易法庭,坐在了被告人席位上,与庭审席上的公诉人遥遥相对。这次开庭没有公开。唐彦作为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列席。开庭前姜危桥问:“要我推你到原告席吗?”“不。”唐彦说,“这段路……我自己走。”案情陈述环节结束,核实证据后,就进入了辩论环节。率先开始的是,公诉检察官与辩护律师之间不算激烈的拉扯。证据确凿,事实恶劣。几乎不会有悬念。唐彦思考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情绪。他应该是愤怒而憎恶的。这四年来,他设想过无数次这一刻。将凶手绳之以法。可是实际上在这一刻,当他知道唐越彬就是这个凶手后,感觉最多的是荒唐。“唐先生。”公诉人他旁边小声提醒,“审判长要求你发言。”唐彦回神,轻声说:“好。”然后他抬头,看向被告席上的唐越彬,这时候的唐越彬看起来有些苍老和惶恐,与平时西装革履的他多有不同。“在我的记忆中,二舅唐越彬是个很儒雅温和的人。我的家庭并不被外公外婆还有各位舅舅认可。但是只有唐越彬,在我父母结婚的时候积极站出来支持,在我父亲进入慈鑫工作后,也给予了很多帮助。带着他学做生意,学做管理,搞企业,手把手地教。连我父亲都说,唐越彬帮了他很多,是他半个师傅。我父亲,竭尽全力,也回报了这份帮助。“在唐越彬被刑拘后,我受到了来自被告律师的请求,希望获得谅解,以便在庭审的时候可以从轻量刑。理由是,他曾帮助过我父母很多,对于车祸中我父母致死,我残疾的事情,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早就有了悔意……而我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不应该这样赶尽杀绝。他的请求很卑微,只要活着,活着就行,无期,甚至是死缓,都可以。我拒绝了这个请求。“这四年以来,我的生活天翻地覆,人生被彻底摧毁又重塑。我经历过最糟糕的处境,但是也因此,我遇见了真正善良的人,帮助我走过低谷的人。对恶的姑息恰恰是苦难的不尊重,对善意的不尊重,更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他看向唐越彬,一字一句道:“我绝不原谅,绝不谅解。我请求法庭依据法律,对唐越彬从严量刑,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唐越彬被捕的消息,为这场轰轰烈烈的与关于迷踪的讨论达到了热度的顶点。姜危桥早就跟平台的人打好了招呼,许多信息被隐藏。于是吃瓜的人们知道的真相也仅限于唐越彬为了争夺家产,给阮尚霖泼脏水,泼脏水不成就孤注一掷、铤而走险。阮尚霖是无辜的。小三竟然是唐越彬的,孩子也是唐越彬的。车祸不是意外,竟然是唐越彬早就策划好的。豪门大戏争相上演,让吃瓜群众大呼过瘾。人们的注意力不在阮尚霖的情史这件事上,反而集中了所有注意力去扒唐越彬的八卦。等姜危桥拿着各项数据报表要去跟唐彦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姜危桥还是有些唐彦反倒有些轻松起来。“我已经想明白了,聊这些事情的人根本不在乎我的父亲的名誉,大部分人……他们只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讨论些什么,让茶余饭后的时间显得没有那么的无聊和匮乏。”于是可以随便恶意中伤。于是可以只言片语就判断一个人。于是可以随时遗忘。至于所评判的人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他们根本不在乎。唯一在乎这一切的人,只有他。这四年来,自车祸起就戴在他身上的枷锁,随着一切真相浮出水面而大白于天下。他带着的沉重枷锁,也随着阳光烟消云散了。快到中秋的时候,一审判决下来了。死刑。不过唐越彬自然要垂死挣扎,还准备再次上诉。可是这没有关系,已经足够大快人心。网上的热议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