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cp(6)医院病房的白色纱帘被凉风吹起,也吹动了病床上人的额发。一边陪护的男人起身去关窗,顺便在窗边停留了一会儿,楼下是一丛野蔷薇花,开得热烈。柏言昏睡了一天才醒,药里有麻痹神经的成分,代谢出去需要时间。醒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人,床边传来一阵香味,扭头发现是玻璃瓶子装了水,插了一束蔷薇花。柏言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空荡荡一片纯白的天花板。他尝试动了下身体,发现腰很疼,身体没有力气。门外传来熟悉的男声还有略苍老的医生的声音,是在交谈患者情况。柏言又闭上眼,干脆开始装睡。门打开又关上,有人进来。椅子在地上挪了下,在身边坐下。柏言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还是一样的冷淡没有温度,没来由地,他觉得自己被盯得快烧起来,躺不下去。睁开眼,柏言率先挤出一个笑,“木头,我好渴。”出声时把自己吓了一跳,近乎失声的喑哑。庄辰栩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把他扶起来,“有点烫,慢慢喝。”柏言靠着床头,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入口却是温的,是庄辰栩一直倒了水,在旁边备着。他垂着眼,把水杯递回去,“我睡了多久?你送我来的?”庄辰栩接过水杯,背脊僵硬,“一天。”“哦,”柏言小幅度地点头,然后仰头朝他绽开一个笑,“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完蛋了。”庄辰栩满面阴沉,眼睛盯着他,手紧紧攥拳,半天才说,“不用。”他转身,从椅背上拿起外套,“你醒了,我就先走了,学校里等会有课,有什么事你直接叫护士或者医生。”“好。”人走了,病房空下来。柏言坐了会儿,倒头睡下去,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头。短短几周时间,医院出入了好几趟,连病床都躺了两次。柏言回来复工,被科主任拎到办公室,旁敲侧击了半小时,暗示今年他们科的kpi进度已经严重落后,如果身体状况允许,后面最好能多加加班。出来时碰到谢时玉,刚刚哄完一个因为打针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袖子上都是眼泪鼻涕,准备回办公室换衣服,“你身体怎么样?辰栩说你又住院了一次?”柏言揉了揉鼻子,心不在焉地回答,“还行,吃了点不干净的东西,不过血液里没有残留,代谢得很快。”“那就好,纪睿可抱歉了,要不是手上有笔合同走不开,天天说着要回来找你。”柏言低下头嗯了声。谢时玉觉得他反应有点不对,“出什么事了?”柏言皱起眉,犹豫半天才说,“时玉,我问你假如你和你很好的朋友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话还没说完,一串电话铃声响起。“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谢时玉掏出手机,看到上头的来电显示,身体放松下来,走到一旁,“嗯,我在上班。好,知道了。有吃饭。晚上见,什么都可以,你决定好了。不亲,我在医院走廊,公共场合……韩珉,你什么时候这么烦人了?”柏言盯着谢时玉半天,受不了他在电话里打情骂俏,撇了撇嘴,转身回自己诊室去了。结束一天的工作,柏言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习惯性打开手机几个app切来切去,微信里都是些群组消息,置顶的那个头像已经好几天没发信息过来了。庄辰栩好像在躲着他。每次都这样,会搞冷暴力。不会拉黑谁,把什么都闷在心里,情绪变化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判断出来。柏言有时候觉得,他这种性格是伤敌两百,自损一千。柏言握紧手,指甲抠着掌心。手肘曲起放在桌面,他把脸埋入肘弯休息了会儿。很快被电话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喂?”“小言吗?”一个年老慈祥的声音。听到熟悉的声音,柏言瞬间清醒,下意识地端正坐姿,“嗯,怎么了,爷爷?”“下周你奶奶生日,她想你了,这次记得早点回来。”“好的,我知道。”“还有小栩,你们在一座城市,让他也一起回来,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前两天和他们家喝茶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毕业了,怎么一次都没回过家?”柏言点头,“他刚回来工作,可能太忙了。好的,我会跟他说的。”挂掉电话后,他给庄辰栩发了条微信,编辑了半天,打了几百字,最后全部删除,只说:下周奶奶生日,爷爷想让我们一起回去。回复的倒很快,可惜字很少,只有一个字,好。柏言有些沮丧地趴回桌面,支着脑袋摆弄手机,“你开车回去吗?我们一起走,你来接我一下,或者我来接你?”“我下周去g市出差,到时候直接过去了。”“哦。”他不死心地又问,“你打算待多久?”“吃完饭走。”“留下来住一晚吧,你的房间还留着。”很久才回说,“看情况。”被对话间的冷漠刺伤,柏言怔怔按熄了屏幕。柏言的爷爷和庄辰栩的爷爷是很好的朋友,创业伙伴,各自打出了一片天下,再加上生意往来密切,几十年了关系仍然很好。庄辰栩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父亲忙于工作,庄爷爷身体不好,柏爷爷就格外心疼庄辰栩,总把庄辰栩领在身边照顾。正好他和庄辰栩年龄相当,可以凑个玩伴,他们两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也许是缺少父母在身边的关系,庄辰栩对外性格一直十分冷淡,就算他家对庄辰栩好,庄辰栩也不过是维持着一种游离在外的礼貌尊敬,会感恩但不算亲密。如果不是柏言够自来熟,不停地热脸贴上去,也许他们不会有这样长久保持的朋友关系。朋友来来去去,最后各自际遇不同,天南海北各处一方的很正常,聊天群刚开始热火朝天后来逐渐冷落,最后可能只有某些特别的节日的时候才会打电话问候一下。人生本来就是一条独自行走的道路,怎么能期望一个人能由头至尾地陪伴呢?从小到大,每一个时刻都在经历离别。就好像柏言小时候养的小狗,出门时因为车祸死掉,他哭得肝肠寸断,连着几天吃不下东西,可现在回忆起来只有一个模糊的欢快朝自己吠叫的影子,连花色都记不清楚。而一想到他和庄辰栩也会这样,他又有一种好像心脏被挖空了一块的感觉。他能感觉到随着年龄增长,他们正在渐行渐远,他原来以为自己是最了解庄辰栩的那个,但实际上,人是这样复杂,自己了解到的只是庄辰栩想展现给自己看的那一面。和对其他人一样,庄辰栩也在对自己表演。他们不过是两个陌生的个体,为了好好相处,会拼命地掩饰自己,伪装自己,粉饰缺陷。谁都不敢冒着把人吓跑的风险,暴露真实的自己。朋友。柏言忍不住想,他很努力地想做好一个朋友的本分,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困难?会发展到他措手不及的地步?那要怎么做才是对的,因为自己太自私了吗?他不过想要留下珍视的东西罢了。从副cp(7)下周周五下班,柏言直接开车去了爷爷奶奶家,在另一个市,开车要4个多钟头,到那边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他没提前说,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周六才回来。开车到车库停好车,坐电梯上楼,电梯打开时,客厅一片漆黑,家里的佣人都睡了。柏言把行李放下,脱了外套,开了灯之后,换了鞋,去厨房找吃的。他一下班就赶回来了,还没有吃过晚饭。在冰箱里找到面包黄油和火腿,他就想自己做个三明治,结果切火腿的声音太响,吵醒了人。“谁?”女佣人披着外套走出来,拿着个平底锅逼近厨房。柏言把做好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才转头笑着说,“杨妈,是我。”佣人放下平底锅,愣了三秒,随即喜笑颜开,“少爷回来了,老爷夫人都说你要明天回呢。我上去通知他们。”柏言咽下一口面包,把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反正晚上没事,就直接回来了,他们都睡了,你别去叫了,明天早上给他们个惊喜。”佣人一时手足无措,“也好也好。你还没吃晚饭吗?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吧,正好还剩一点鸡汤,冰箱里有虾和海参。”“不用了。”柏言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拍了拍手,“我吃饱了,你睡吧,我上楼洗个澡也睡了。”“那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帮你准备。”柏言想了想,“你最拿手的那个,鸡汤馄饨。”“好。”佣人脸上笑开了花。“对了,”柏言往楼上走时,又转头问,“庄辰栩来了吗?”“庄少爷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