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隔着纸巾在嘴角碰了一下,柏言愣了愣,“你干嘛?”“吃到嘴角了。”庄辰栩自然地把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低头开始消灭自己面前这座绿色大山。柏言举着筷子的动作顿了下,垂下头,嘴角还残留着一种很微妙的触感。他不自觉地用舌头顶了顶那侧的腮帮。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庄辰栩也会这么照顾陆洵吗?吃饭的时候帮他擦嘴?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在今天出来吃饭之前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到哪一步了,吻痕这么明显居然都不穿件高领遮一下?越想越沮丧,柏言满脸阴沉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毛肚,结果因为太烫连忙抓了旁边的雪碧往下灌。他用手背擦了擦嘴,抬眼正看到庄辰栩有些好笑地盯着他看。“看什么?”“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哦。”柏言无语地低下头。“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柏言顿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往左侧衣袋里伸,为了应对今天的场合,他还特地准备了一份小抄。纸张在掌心里都揉皱了。柏言看着庄辰栩的脖子,刚喝完雪碧的嘴巴突然有点苦涩。现在说,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要拆散他们吧?不会以为我是想看他笑话吧?酝酿良久,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伸手指了指侧颈的位子,“你这里没弄干净,”庄辰栩伸手碰了下,“最近学校晚上安排教师值班,昨天在办公室睡的,今天只来得及去换件衣服,窗户没关好,有蚊子。”“嗯。”柏言低下头。拙劣的借口。副cp(4)吃一顿饭的时间,斟酌再三,也没勇气把事情说出来。从火锅店出来,庄辰栩问要不要送他回家,柏言低头摆弄着手机,然后摇了摇头,“路边走走吧,刚吃完饭,消消食。”“好。”晚风微微吹拂,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马路牙子散步。路边的树开出了一蓬蓬红色的花,红得不可收拾,热热闹闹燃烧着,把天也烧红了,像一片火烧云。柏言低着头,噼里啪啦打字,走路一点也不看前面,眼看就要撞树上。庄辰栩及时地扯住他t恤下摆,“看路。”柏言猛地停住脚,抬起头,眼前就是粗糙开裂的树皮,再往上看,一片红色的凤凰花正好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掉在他鼻尖。柏言愣住了没动。花落在了少年的脸上,像电影的定格画面。庄辰栩对这花很熟悉。高中时候,他们教室窗外一簇簇开的都是这种花,他记得柏言的座位恰好坐在窗边,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总是坐的歪歪扭扭,有时候撑着头看题,有时候无聊地转笔,上语文课的时候就长时间对着窗外发呆放空。有一个午后,班里人都趴着睡觉,吊扇发出不堪重负的转动声,自己做完一套奥赛题,抬起头,就看到他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穿着蓝白校服,侧脸线条干净纤细,睫毛很长,黑色的刘海遮了点眼睛,窗外红色的花就是这样,恰好落在他投在窗户的剪影上。人与花都显得格外珍贵。庄辰栩凝神看了他一会儿,才伸手帮他把花取下来,“走路不要玩手机。”“哦。”柏言低头摸了摸鼻子,觉得鼻子有点痒痒的,想打喷嚏,可能是那花太香了。庄辰栩取下了花却没有扔,鬼使神差地偷偷把它藏进了口袋。两人往前走,柏言一边盯着手机,一边领着人熟练地七弯八拐,一看就不是散步的样子。“你要去哪?”“反正是个好地方。”柏言干巴巴地说,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有底。鬼知道纪睿给他推荐的是什么鬼地方,如果里面出现了什么牛鬼蛇神他一定会把纪睿大卸八块。经过二十分钟竞走般的散步,两人最后在一家外表低调,霓虹灯牌散发着幽暗蓝光的酒吧停了下来。庄辰栩看着酒吧名字皱起眉,“你来这里干什么?”柏言舔了下嘴唇,“放松一下嘛。”庄辰栩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柏言被他看得有些慌张,一开口差点结巴,“怎,怎么了?不就是家酒吧吗?临睡前喝点酒,就当助眠了。”庄辰栩不动声色地站了会儿,嘴唇浅抿,随后哦了声,抬手推开那扇隐蔽的门,“那走吧。”柏言跟在庄辰栩身后进去,从他那反应就能看出来,庄辰栩来过这儿。看不出来,平常一本正经的,实际私下玩挺花啊?柏言不太高兴地腹诽。连他都不知道呢。刚进到这儿,就能看出这儿和其他酒吧不太一样。风格相对安静,灯光更幽暗,既没声光又没舞池,甚至别出心裁地将墙体涂成了漆黑,墙上却挂满了风格各异的裸体海报,客人三三两两隐匿在暗处,偶见几处向他们瞥来的视线,空气中有浓郁的烟味盘旋不去。柏言心里一突,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靠,抓住了庄辰栩的手。纪睿到底给他推荐了什么地方?这是gay吧吗?这t是盘丝洞吧!?他是怕庄辰栩难过,给他找乐子分散注意力的,不是让他干干净净走进来做别人的盘中餐的。柏言脸色一下子就不对了,他们往里头没走两步,就看到边上卡座有个男人站起来,端了杯酒朝他们走过来。柏言下意识把庄辰栩往自己身后一拉,自己则向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身躯前倾,眉毛眼神都锋利,像头小豹子,浑身散发着敢上来搭话就等着挨揍的气场。果然男人接收到他不善的目光,在不远处犹豫了一会儿,就又转回去悄无声息地坐下了。柏言松了口气,他把庄辰栩的手握得更紧,好像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就要被拐走了一样。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他很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转过头,看到庄辰栩正用一只手压着嘴角,绷得脖颈青筋都凸出来了。柏言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不自在地松了松握着他的手,“那,我们要不出去吧?”庄辰栩瞥了下他松开的手,原先掩着嘴的手放下来插进裤兜,越过柏言径自朝空的位置走去,“来都来了,坐下喝两杯吧,出去也没什么事情做。”柏言哦了声,瞬间有些愁眉苦脸,不过喝两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再加上有自己陪着,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点酒的时候他特地要了高度的烈性酒,庄辰栩破天荒地没制止他,换做以前,他每次喝醉第二天醒来都会被庄辰栩骂一顿。他想这么两杯下去,自己应该就有勇气开口了吧?等酒的途中,柏言有些坐立难安。不时能感到有探寻的视线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生面孔,一对来的,动作却并不亲密,拒绝被搭讪。大多数人来这里是深夜寂寞,缺爱濒死,找排遣找安慰,消耗掉过剩的费洛蒙,从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酒保来上酒。除了点的酒外,一杯沿口夹了樱桃的鸡尾酒被推到庄辰栩面前,“leon,老板送你的。”“帮我谢谢他。”庄辰栩自然得接过,友好地说。柏言出乎意料地抬眼,正好对上酒保探寻的眼神,他吓了一跳,那位画了浓妆的小哥却只是对他笑了笑,“你真帅,配我们leon刚刚好。”被这陌生人对着笑了一下,柏言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低下了头。等听到人走了,他才又把头抬起来。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庄辰栩身上。昏暗光线下,庄辰栩交腿坐着,表现得很自然。他在的位置,正好是一盏射灯的边缘,他身上就被打了层光,照得眉毛眼睫都丝缕分明,半垂着眼,很英俊,白衬衣黑西裤,外套被他放在一边,修长的手指握住酒杯,潮湿的冰水融化后打湿指腹,一明一暗地闪烁。柏言盯着他,然后想他来过这里多少次?连老板都认识他,还要给他送酒?来的原因也和这里的其他男人一样吗?因为寂寞,因为无法排解?难以宣之于口?他找过人吗?最后一个问题掀起内心的一阵烦乱,柏言皱了皱眉,手里的酒杯放下来时磕到了桌沿,发出很响的一声。“想问什么就问,不用藏着。”庄辰栩淡淡开口。柏言才发现庄辰栩正看向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犹豫地开口,“你来过这里?”庄辰栩点头,“嗯,大学的时候来过,好奇心太重,来过几次发现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认识了这里的老板,就偶尔会来这边喝喝酒,聊聊天。”柏言心里忐忑得要命,“那你……”庄辰栩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没约过。”柏言松了口气,却又禁不住地追问,“为什么?”庄辰栩挑高了一侧的眉毛,“你很想我约过?”柏言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不是说好奇嘛……”“哦,”庄辰栩咽了口酒,“不是对这方面好奇。”“那是对什么?”“是对我自己,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毛病。”庄辰栩淡淡地说,随后侧头看着他,柏言发现他的眼睛颜色深沉,灯光落在里面,像藏了把无声的钩子,“而且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不想随便约。”“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庄辰栩笑了笑,又转回去,“他不喜欢我,所以说出来也没有意义。”柏言还在瞳孔地震,庄辰栩到底对他隐瞒了多少秘密?他压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吗?“好了,坦白说吧,你拉我来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庄辰栩问,“你是第一次来吧?”柏言这才回过神,他垂下眼又抓起杯子灌了口酒。高中时失恋,大学时暗恋别人无疾而终,工作了唯一的男朋友劈腿出轨,这样的人生经历,要让人怎么安慰?怎么说的出口?“你在这里有看上的吗?”柏言问。“做什么?你要给我牵线?”柏言低着头,手指紧张不安地互相紧扣,过了半晌猛地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说完起身走,刚走两步,手就被庄辰栩拉住。“你知道这里厕所在哪吗?还想犯同样的错误?”低沉不悦的嗓音。柏言茫然地看他。